沈亦迟正想着，只见钟灵的黛眉已经又回到了从大殿出来时那副低垂的模样，这满脸愁苦，想必又在想白天那件事情了。

“灵儿，你在想什么?”沈亦迟明知故问道。

钟灵淡淡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白天的事情，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闻言，沈亦迟墨眸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丝不安：“哦？哪里古怪?”

钟灵随即分析起来：“且不说太皇太后是如何得到太祖圣旨的，若她早就有这手准备，又何必留到现在呢？”

确实，若真是如此，太皇太后大可以在沈亦迟初入宣政殿之日便拿出这纸诏书自立为王，以之作为威胁将他二人赶出皇宫，又何必等到沈亦迟羽翼丰满之后才以垂帘听政的手段去同他拼死相搏呢？

“如此退让，除非……”

“那圣旨是假的。”钟灵和沈亦迟异口同声，语气却大相径庭，一个惊奇诧异、一个却显得坚定又无奈。

见沈亦迟的反应根本就是笃定了此事不会有假，钟灵顿时震惊不已：“什么?那圣旨真是假的?”

犹豫了片刻，沈亦迟这才应道：“圣旨确实是真的，只是里面的内容被人改动过。”

沈亦迟说的气定神闲，就好像他早完全知道圣旨原本的内容一般。

钟灵简直不敢相信：“可洪公公不是说……不对，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你们早就串通好了的。”

与沈亦迟认识这么久，他向来足智多谋，若说是他故意设计，钟灵倒也是全然不加怀疑的。

揣着这样的猜测，沈亦迟还没说什么，钟灵已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你方才那样淡定，敢情我白气了大半天?”

见钟灵开口，沈亦迟这才点了点头：“你猜的不错，其实早在那日楼尘发现乾清殿外的夏凌死侍之时，我便已经借力打力地布起了反间计。”

“反间计?”钟灵瞪大了眼睛看着沈亦迟。

“沈天御既然这么想要了解我的一举一动，我便索性大方一点、如了他的愿，故意露出马脚给他瞧。”沈亦迟是这样说的。

钟灵深信不疑：“所以那道根本就不是什么太祖圣旨，而是你和洪公公商量好拿来骗太皇太后的?”得知事情的经过，她忍不住乐开了花。

“这下倒是好玩儿了，太皇太后此刻指不定多高兴呢，哪里能想得到自己从头到尾都被人耍了？”

见钟灵脸上的愁云终于消散，沈亦迟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啊，那夜慈安宫的探子前来听墙根，我便故意让洪公公将此事说了出来，想必是探子回去告诉了太皇太后，她这才如获至宝一般拿来找我们耀武扬威。”

事情真是越听越好笑，钟灵脸上已经全然没了愁色。

“不过说起来你干嘛要绕这么大一圈把这个定时的炸弹放在自己身边呢？你就不怕她真的做些什么?”钟灵一本正经地问道。

若说这一切都是沈亦迟有意为之，那也总该有个理由吧，这样莫名其妙地给太皇太后一个垂帘听政的机会，岂不是引狼入室吗？

钟灵不如沈亦迟在宫中呆惯了、步步为营，这些宫闱斗争的手段她自是一窍不通。

许是不愿这些肮脏的东西玷污了钟灵纯良的性情吧，说沈亦迟索性只对她解释了一句“为了消除敌人的戒备”，而后便拉着她前去睡下了。

入夜，钟灵熟睡，沈亦迟却满面忧愁，随即慢慢爬起身来、悄悄赶回乾清殿。

洪雨顺已在此等候多时，一见沈亦迟来了，他连忙快步迎上前来：“老奴见过陛下。”

沈亦迟剑眉紧锁，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君臣之礼，随即摆手示意洪雨顺免礼，而后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略带着愤怒的语气朝他问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朕不是叫你好好保管那纸诏书吗？怎么会落到了太皇太后手中?”

洪雨顺满脸惶恐，连忙跪下来：“回陛下的话，老奴实在不知啊，那晚从福安寺取回太祖遗诏后，老奴便马不停蹄地将它送回了乾清殿，一路上都小心谨慎，今早上出门时还特地检查过，那诏书就好端端在柜子里锁着，谁知道早朝便……”

早朝便莫名其妙到了太皇太后手里，还被她反将了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