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迟俯身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将碗里的酒喝了干净,开口问道:“你见过我?”
“没见过,不过瞧你的模样,像是能讨她欢心的。”陆朝歌抹去唇边酒渍,笑得玩味:“她同朕提起过你,将你夸的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如今看来,却也不过尔尔。”
说罢,正要替沈亦迟倒上一杯酒,却发现他面前空无一物,放下了酒坛,有些怅然若失。
“原以为今夜只能一人独饮,你能来,倒是意外之喜。”
说罢,将酒坛推到了沈亦迟面前:“左右只有你我二人,用杯盏多没趣,不如就着这坛子畅饮,一醉方休!”
沈亦迟看着面前那坛子酒,眸中看不出情绪。
陆朝歌挑了挑眉:“怎么?怕朕下毒?”
拿过酒盏猛灌了一大口,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酒嗝,方才将酒坛递了回去。
沈亦迟伸出手,拿过陆朝歌手边还未开封的一坛,将坛口起封,抱起酒坛喝下一口。
陆朝歌有些微怔,倒也不介意,将酒坛抱了回去,笑道:“你同她的性子当真是像极了,她是个喜怒都言于色的,半点不知变通,这样的性子在外头是要吃亏的,早些年有朕护着她,现如今……”
摇头笑开,兀自呢喃道:“说起来,她还是被朕逼走的。”
“她能掌管千军万马,战无不胜,自然不是靠的运气,所谓喜怒言于色,也不过是因着信任罢了。”
“信任……”陆朝歌喃喃开口,良久,方才回过神来,抬眼看向沈亦迟:“她可曾同你提起过我?”
沈亦迟面上划过几分讥讽:“提或不提,有何要紧?”
陆朝歌唇边扬起一抹苦笑:“从前得到时总是不知珍惜,如今都失去了,方才知道后悔。”
“可这道理,朕明白的太迟了。”陆朝歌眼眉低垂,一双手颤的厉害,再握不住酒坛。
沈亦迟看见他面上的悔恨,心中生不起怜悯,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今这一切,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窗外刮进来一阵风,将岸边的一盏风铃吹得叮铃作响,陆朝歌回身望去,面色少见的柔和。
“那盏风铃,是心爱之人留下的,想来小五应当也同你提起过。”
“太傅独女,姓顾名思苒,才情斐然,即便是身在夏凌,也有所耳闻。”沈亦迟淡淡应着。
“是啊,才情斐然。”陆朝歌缓缓闭上眼睛,也只有在听见这风铃声时,他方才能感到一丝慰籍。
风过无痕,叮铃声渐渐平息下来,陆朝歌睁开眼睛,一股脑的将坛中酒喝了干净,喝的太急,不出意外的被呛到,直呛得眼泪都落下来,唇边仍带着笑。
“这酒是小五最喜欢的,只可惜她不能喝,便每每问朕要了打开去闻,这酒开封便要立饮,否则便失了醇香,朕爱酒,到后来便不肯再给,可她仗着武艺高强,从后宫搬了不少出去,每年都要糟蹋不少,如今她不在了,这酒也没人喝了,今年朕在桃园埋了几百坛,你出宫时,记得给她带上几坛。”
陆朝歌似乎有些醉了,眼神都迷离起来。
沈亦迟抬眼看他:“灵儿不是沉溺于旧事的人,赦云的酒虽好,却也敌不过外头数以千计的好酒,想来皇上今夜叫我前来,也不会是为了叙旧。”
“你这人当真是不知变通。”陆朝歌倒在桌上,痴痴笑开:“朕现下喝醉了,真情外露,你若是服软,兴许朕会将赦云的江山收拾好送给你,省去你废诸多功夫,岂不妙哉?”
“你若真的那样的人,当初也不会大肆侵略。”沈亦迟毫不客气。
陆朝歌不由的笑开:“你还当真是不留情面!”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看着窗边的上弦月开口道:“你就这样来了,真的不怕朕对你动手?”
“若我在赦云身死,落人口舌的便是你,你不会做。”
一国之君,输也要输的体面。
“她如今在何处?”缄默良久,陆朝歌忽然出声问道。
沈亦迟自是明白他口中的这个她指的是谁,淡淡道:“赦云是她的故土,有些事她难免会心软,所以此事她不会参与。”
“这倒是可惜了。”
沈亦迟站起身,凝神看向陆朝歌,开口问道:“昨夜军营里来了个少年,孤身一人闯入军营,说来也奇,并未伤我军分毫,却一心求死,不知皇上是否认识这位少年。”
宫门大开,陆朝歌送进军营里的信,以及那来历不明的少年。
桩桩件件堆积在一起,实在是叫他不得不多心。
陆朝歌轻笑道:“说起来那少年,朕倒是熟的很,想来也能明白他为何要去你的军营。”
陆朝歌转过身,眸中有微光划过:“不论你信与不信,如今这皇位,朕坐的腻了,再不想再做这个皇帝,所以,想要助你一臂之力。”
沈亦迟的眼神刹那之间变得很是精彩,何其荒谬?他当初可是费尽心思想要扩大疆土,不惜永失所爱,如今落得这样一个孤家寡人的下场反倒愿意放弃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陆朝歌迎上他的视线:“你不必这样看着朕,若不是经历了这么一遭,只怕朕也不会轻易放弃。”
大抵得到的总不知珍惜,可若是失去了,便知追悔莫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