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随意。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被他再说出来过,仿佛那天的大火简直就像一场梦一样。他心里隐隐作痛起来,心想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只祈祷她走在前面,什么也没有听到。
可是殷落已经回过头来,她显然听到了“师姐”这个称呼,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叫我‘师姐’?师父是谁?”
她说着,好像也不准备知道答案一样,无所谓似地转过头去:“随便你叫什么吧——像宛童一样,叫我姐姐也行。”
他很庆幸殷落没有刨根问底地追问下去,殊不知她心里却想道:“神荼的师姐应该是那个凡人小姑娘,那么师父就是青玄天尊,他又好端端叫我师姐做什么?还是他在街上看到哪个像他师姐的人了?”
她于是四处张望了一番,但是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便也不再去想了。
前头是一个茶馆,人头攒动得很。大概是过年,大家为了图个热闹,所以都往里头去听那说书。殷落没有见过这样的活动,觉得新奇的很,回过头来对神荼兴奋地道:“我们进去看看,怎么样?”
因为是女君的缘故,所以大部分人都忽略了她其实还是一个少女的年纪,性子里的好动是瞒不住的。呆在丹穴虽然也没有太多事情,但也觉得闷得慌。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也没有人拿女君的要求去框她,于是干脆直接往人群中挤了过去,边挤边说“对不住”。神荼怕再次丢了她,只好也紧紧抓住她的手往前挤,终于站到了前头的位置。
“……钗头凤斜倾有泪,徒迷花寥我无缘,小楼寂寞心与月,也难如钩也难圆!话说那裴家小姐本来已许配给某一皇孙,不料那皇孙短命,未待成婚便匆匆辞世,害她二八年华,只能守寡,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于是四周响起一片感叹的嘘声。殷落不解,小声说道:“守活寡做甚?改嫁呀!”
偏偏周围有人听到了她这一声的嘀咕,便转头看来。只见身边这位少女姿容绝艳,一身红衣衬得肤如白雪,心中感叹,不免多看了几眼。可神荼偏偏不喜欢这几眼,不仅看了回去,而且决心不与这些人挤在一处,拉起她的手,走到了楼上的雅座上。
楼上的位置宽敞许多,坐的都是有钱人家。这些说书人如果请到家里来,没有人应和,少了那气氛,便听着索然无味。于是专门开了雅座。神荼给了那伙计银两,便再也没有人打扰。殷落见他请客,也不推辞,心想反正有位置坐,于是便毫不客气地做了下来,末了对着他笑了一笑:“你以前来过这里?”
“来过。”做乞丐的时候,那时这茶馆还没有这么大。
殷落一坐下,心立刻就被那个说书的吸引了过去,两只大眼睛只管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看,就连果盘上来了也丝毫没有注意到。神荼听这个富家千金与穷书生私奔的故事已经听了不下几百回,但这次有殷落在身边,感觉便不同了,而且把自己代了进去——假如殷落是那个富家小姐,自己是那个穷书生?
他在心里低低笑了笑,觉得不可能。要是殷落成了富家小姐,她恐怕不仅不会守活寡,还会离家出走,哪里还轮得到他?
殷落正听得入迷,忽然听得隔壁仅有一窗之隔的雅座上传来了什么声音,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后来便觉得那声音渐渐地有些不雅,不知那公子听这故事一时兴起,抓起身边那姑娘在做些什么。只不过这是闹市,他们俩未免也太大胆了些。
殷落只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捂住,但是捂住了又听不到说书的声音,简直是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偏偏这声音神荼也听到了,但是他脸上疑惑的神色一闪而过,也没说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那个姑娘在惨叫,心想着不能再去多管闲事。不然闲事一桩桩管下来,他就没有时间陪殷落了。
可是好景不长,之间的一边的楼梯上又几个人怒气冲冲地走了上来,直奔那间雅座,一时间怒骂声尖叫声不绝于耳。神荼正对着那窗,忽然伸手接住了一个破窗而入,差点就与殷落的耳朵擦肩而过的茶壶,眉头一皱,便把她拉离了座位。紧接着一个人也被摔了进来,伴随着凳子腿折断的声音。一个大汉怒气冲冲地骂道:“敢偷跑?!忘了白苏妈妈是怎么养你的吗?!”
他这话显然是对那个衣衫不整的姑娘说的,因为她依旧是衣衫不整地被拉了起来,口中都流出了鲜血。
神荼啧了一声,明显是因为他们坏了自己听书的兴致而不满意。因为此时说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二楼,就连那说书的也是呆呆地看着这里,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殷落显然也没有多管闲事的想法。她本来就因为这对男女在茶馆做一些苟且之事而生气,如今见他们被这样打,大概猜出了七七八八。心中虽然不忍,但还是拉着神荼走远了一些。
“这没法管,”她对自己和神荼说道:“一个青楼里偷跑出来的姑娘和一个手头的钱只用过今日的男人,最后是不会走到一起去的,帮了也没有用。还不如让她好好看看,这男人接下来会不会帮她,还是只顾自己跑。”
果然那男子衣服都没穿好,连滚带爬地撞开了一堆人下了楼。那几个大汉的目标显然不是他,便也不去追,只是抓着那个姑娘,把她拖走了。
那男子若是没钱,便不会来这雅座。可是有钱却不帮这个姑娘赎身,明摆着就是想玩弄这姑娘的感情,也不把她放在心上。可怜她一心以为能和自己心爱的人私奔,却被青楼的人抓到,满腔真心喂了狗,指不定被抓回去怎么折磨。
无论如何,最后也应该对这男子死了心。戏中的富家千金是和穷书生在了一起,可这仅仅也是书中的段子,算不得真。
“八月中秋薄露,路上行人凄凉,小桥流水桂花香,日夜千思万想,终于千里来相会,却被无情地人儿棒打鸳鸯。嘿!那情郎衣衫不整,不管美人,只顾往家藏,嬉戏眼前谋,孽满身后,报应从头!”
“好!”那说书的居然还讲了起来,赢了个满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