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云随意那天只是钻进了“乱七八糟楼”的五楼看书。五楼放的都是一些人物典籍,志怪列传。因为外面实在是天冷,她懒得动弹,便随便挑了一本坐在地上慢慢看着,忽然听得楼下有人轻快地跑上来。不多时,神荼的身影出现在了转角。他在云随意旁边坐下来,无意地问道:“师姐,你在做什么?”
他们二人早不似之前那么生疏,云随意也早就习惯了自己有这么一个话多的师弟,因此只是扬了扬手中的书,又把身旁的烛台挪远了些,口中却问道:“外面没有在下雪?”
“没有,师父刚刚还被天界的人请走了,他在走之前让我来跟着你。”
“天界的人?”她疑惑道:“师父一向不喜欢天界的人,怎么跟着他们走了——他们进到凌虚观里来了?”
神荼摇了摇头:“不是,是在外头的那片林子里。这次来的人是青鸾使,在上天庭应该是最高的礼遇,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师父应该是给他们几分面子。”
云随意撇了撇嘴,也不去多想,继续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书。突然手腕上铃铛开始极速地响了起来,它从来没有响得这么大声,这么慌张过,几乎下一刻就要摇裂了一样,把她吓了一大跳。她于是有些惊异地看了一样它,问道:“你做什么呢?”
知云端之上,紫霄之中,一朵红莲悄然而落,在空中骤然开放,花苞中发出无限流光。万道流火俯冲而下,轻轻点点如白日烟花般落在“乱七八糟楼”楼顶的瓦片上,随即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这火完全可用“华丽”二字来形容,流光溢彩恍若西天的佛光,却来势汹汹。偶然看到这一奇观的百姓只惊叹于红莲之美,以为天神下凡,倒身跪拜。而“乱七八糟楼”里的二人浑然不知危险正在逼近,直到神荼猛地站了起来,侧耳听了一会,眉头皱了起来:“师姐,楼上好像有什么声响,我去看看。”
他一向胆子很大,一面说着一面就跑了上去。六楼和七楼他们之前没有仔细看过,云随意侧耳听了一会,只觉得这声音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倒像是烧柴火的“噼啪”声。
“怎么啦?”她大声冲楼上叫了一句,却听得神荼惊慌失措的声音。他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三步并两步跳下来,像一阵风一样抓住云随意的手腕,把她往楼下拉去:“着火了!师姐你快走,这火很不寻常,它好像冲着我来的!”
“什么?”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神荼在推着下楼。回头望了一眼,火舌已经俯冲着蔓延开来,几乎就要舔到到她的头发。
这红莲业火能烧尽天下污秽和大不敬之物。神荼是鬼王,本来就代表着地府里最阴暗最污秽的事物,因此那些火都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上扑过去。不多时楼上就传来了坍塌的声音,想是木头做的横梁被烧断了。
云随意才堪堪反应过来,全是都开始发抖,拼命控制着自己发抖的双腿往楼下跑去。她一生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火,几乎都快无法思考,心里只是反复地想着一句话:“我今天要死了,我要死了。”
在一片混乱之中,她已经快跑到了第一层,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又回头望了一眼。神荼正在施法做一个屏障,好让她有时间逃跑。他浑身上下都几乎结上一层霜,却无法阻挡这么大的火势,冷汗已经流下,身上全是烧焦的痕迹。他见云随意转头看他,不禁又气又急,咬牙吼道:“师姐,还不走!再不走我坚持不住了!”
“我走了,你会怎么样呢?”
“别、别说废话了……”
云随意从他眼里倒映着的火光中,分明看到了绝望。但是他却异常坚定地站在哪里,不肯移动半步。
她心里面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这个想法一出现,她就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师弟不能死,他是鬼王,他不能死。”
这个想法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内心。于是她想起来自己曾经在柳府看到师父用过的换灵符。这个只有七岁的小姑娘在一刹那间的思量过后转头又冲了进去,对着神荼大声叫道:“师弟!走的应该是你!”
在生死关头,喊一个人的名字总是格外用力。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着火,只知道如果今天必须有一个人死在这里,那一定是她自己。
神荼在那一刹那间瞪大了眼睛,因为云随意已经冲到了他的身边。他觉得自己的背部被猛地击了一掌,随即被她手中窜出的无数条红线牢牢地捆住,扔到了“乱七八糟楼”外面。
这个只有七岁的小姑娘,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挣扎。眼前的一切都好像被放慢了无数倍,他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了下来,奋力地转动自己的身子去看时,一道横梁狠狠地砸中了云随意的头。只见她踉跄了一下,无声无息地扑倒在了争先恐后包围着她的火海里。
他眼睁睁地看着,张着嘴,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良久伴随着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他拼命挣脱了绑住自己的红钱,身上骤然出现了无数道血痕。鲜血顺着他身上各个地方往下流淌,但是他好像根本疼痛一般,发疯似得往火海里面冲过去——“你不是要来烧我吗?你来烧啊!干什么烧我师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