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1 / 1)

陈蕊蕊:【洗澡了,然后呢?】

江宛转:【什么然后?】

裴微雨:【当然是FBIWARNING的那种然后啦】

何秋怡:【[宝贝野啊.jpg]】

江宛转:“……”

【大世纪姐妹花】的微信群里,正不断跳出最新的通知消息。

这是江宛转的大学室友群。

说起来,大学分寝室那会儿,因为排到江宛转的时候,她所在的那栋女宿,只剩下最后一个宿舍,所以她的室友不是同专业的同学,而都来自于不同专业。

比如陈蕊蕊是生物化工,裴微雨是日语,何秋怡是土木工程,她自己是油画。

四个人专业看似不同,但也有相同点——那就是就业形势都不太好。

四大天坑。

四个人中,陈蕊蕊保了本校本专业的研,还在放暑假就提前被导师拉去实验室干活了;裴微雨签了教培行业,没多久迎来行业紧缩,虽然暂时没裁到她头上,但已开始未雨绸缪,备战孝饼;何秋怡签了个工程型国企,时常在群里发搬砖视频和表情包;至于江宛转,则是身兼多职,为了一个亿的小目标而努力奋斗。

她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四个人虽然专业不同,毕业去向不同,但彼此间相处得很好,既是室友也是朋友,毕业了和没毕业一样还天天聊天,就像何秋怡常发的那张表情包一样:

【[大世纪姐妹花,永远不分家.jpg]】

江宛转:【没有你们想的那种然后。】

何秋怡:【[就这.jpg]】

陈蕊蕊:【不过真想不到,宛转第一次合租,就能找到大帅比室友。】

裴微雨:【接帅比男宝】

江宛转:“……”

江宛转感到无语。没再回复微信群聊,她继续投身到火热的大纲创作中去。等大纲梳理得差不多了,也十一点了,江宛转洗漱完上床,睡觉前定了六点四十五的闹钟。

明天还要去刘亭微家画画,所以要起早。

她以为她起得够早了,所以开门都是静悄悄的。然后拉开门,走两步,碰上了同样刚出门的男人。

没有开灯,七点不到,室内的光也并不很亮,付时遇穿着身颜色很浅的T和休闲裤,察觉动静,掀起眼帘,向她。一双眼,三分灼灼,眼型自生浓烈颜色,偏偏脸上表情极淡,声音也是轻淡的,像一帘的烟雨,薄而濛濛地,笼住了满树的碧桃花。

“江老师,早。”

“……早。”

怔了一下下,江宛转就想起来,她身上还穿着美少女战士的睡衣,

她的头发还是乱的,

她的脸还没洗。

“……”

有些,社死。

但付时遇已经转过身,往房间里走去了。熹微光里,他的背影很淡,自始至终,没有多余的第二眼。

他是克制的,知礼的,有风度的,有明显的距离和分寸,不会越界。

连眼神也是,连衣角都是。

相见不过是第三次,合租也只是第二天,寥寥几面,但江宛转由衷地觉得——

付老师这人,能处。

……

江宛转在刘亭微家的工期在三到四天之间,今天是第二天。昨天一天画的是山水,今天则主要画桃林。

穿好戴好,调好颜料,江宛转登上脚手架,开始了一天的绘画。

时间在流逝。

中午休息的时候,江宛转一边吃饭,一边看了眼手机。

【大世纪姐妹花】微信群里,多了几条消息。

都是照片。

陈蕊蕊拍下了导师正在怒斥学长学姐的画面。

裴微雨拍下了孝饼专业课一基础日语的资料。

何秋怡拍下了工地搬砖的一幕,然后一如既往,又在照片后发了个表情包。

何秋怡:【[拿起砖我就无法拥抱你,放下砖我就无法养活你.jpg]】

江宛转:“……”

对着画到一半的壁画,江宛转拍了一张照,发到群里。

陈蕊蕊:【[点赞]】

裴微雨:【[点赞][点赞][点赞]】

何秋怡:【[点了很长的一个赞.jpg]】

……

一天画完,山水桃林已经跃然在墙。六点整,江宛转从脚手架上下来,吃过晚饭,收拾好了东西,她坐上了返程的公交。

在公交上,江宛转刷着豆瓣丧心病狂攒钱小组。利用碎片化时间认真积攒着致富小知识。

GiGiPradaPrada:【拔草求骂|大牌口红的质量真的更好吗】

2021成为富婆:【打卡挑战|从0开始的富婆世界】

做梦都想发大财:【财经闲聊|昼行资本继13年在美股上市之后,昨天在香港交易所上市了,市值5万亿港币,折换一下约4万亿人民币……我不认识数了[柠檬]】

从上往下翻,在最后一条帖子上,江宛转的视线停了停,然后点开。

做梦都想发大财:【8月7日上午,昼行资本在香港交易所主板挂牌上市,以218港元开盘,比发行价199港元上涨9.55%,市值5万亿港元,转换成人民币就是4万亿……果然对于有钱人来说,钱就是数字啊】

做梦都想发大财:【钱就是数字,可我没有那个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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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宛转:……+10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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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晚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很急,走得也快。夕阳散落在小巷,落着澄黄的光,芭蕉叶片宽大,碧绿,积着水洼盈盈,似是承受不住那重量,叶片迅速地扭向了一边,水珠连贯地滚落了,“嗒嗒嗒……嗒、嗒……嗒。”

“……嗒。”

“…………嗒。”

水滴声衬得周遭静极。

芭蕉叶儿的左边,是家小工作室,工作室上没挂门楣,所以不知是做什么的;店下边铺了三层台阶;往上走,是玻璃制的柜台,柜台上有玻璃制的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向日葵,是鲜花,此时正开到最盛时。

玻璃柜台前,时钟在墙上滴答地走着。柜台后,陈塘正在理着今天的预约,手机铃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滑了接听,传来个年轻女人的声,“付老师,你好。”她说:“我是上次找您拍毕业照的……我叫苏倩。”

“付老师不在,”陈塘公事公办地问:“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那头的声就小了下去:“……啊,没事了。”

然后电话就被挂了。

陈塘:“……”

小店外头,是打不太高的墙,墙上有只三花猫,蜷着尾巴,正懒洋洋打着盹。这会却像是被什么动静吓到了,喵的一声,蹿下了墙,像道花色的闪电,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夕阳余晖里。

不远处的小巷口,一双板鞋踩着落日的光走来。

浅色的T,稍深的长裤,逆着光,付时遇往巷子深处走去。夕照是秾丽的金色,落在他眉梢眼角,长睫垂下眸色,如桃枝映春水,横生觳纹潋潋。

背着相机,他脸色很淡,往前走几步,最终在照相馆前停了下来。

陈塘看见他,“付老师。”他说:“还剩一对儿爷爷奶奶没来,他们约了六点过来。”

付时遇颔首,嗯了一声,“那再等等。”

“好嘞。”

陈塘是在网上看到的招聘信息,然后来应聘上的。这家工作室刚开不久,市场监管局上个月才批下的营业执照。位置也挺偏,就在怀柔的猫儿巷,说是在北京,其实是郊区里的郊区了。

不过陈塘学历不高,就是个专科,在各种C9海龟名校硕博内卷的北京,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待遇最好的工作了。

工作压力不大,老板还经常不在店。要说唯一不好的,那大概就是他的手机里,时不时会接到刚刚那种电话——有往来业务的时候,付时遇对外留的都是他的号码。

对此,陈塘感到有一点头疼;不过看到老板那张脸,他又有亿点理解。

沿着楼梯,付时遇上了工作室的二楼,楼梯拐角是间暗室,用来冲洗胶片的,平时不常用。用胶片相机拍照时才会用到。

比如今天。

他将胶片从相机里取出,放到水槽里,倒入显影液浸泡。右手在水里,虎口一颗小痣,漾着朱砂般的红。付时遇眉眼专注。

昏暗无光的室内,悬着几排线,线上夹着胶片,那是先前已经洗过的,这会儿已经晾干了。

若是细看,便能看见那深而暗的底色里,依稀显现出向日葵的轮廓。

八月是北半球的盛夏,正值向日葵的花期。底片里,如盘的花朵向日而生,开得热烈,金黄,明艳的模样,像扎根在泥土里的太阳。

将夹子逐个松开,付时遇用手将那一张张底片依次收好。

指骨修长,他手心里躺着太阳。

是他钟爱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