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外生活,自然什么都得自己料理,所以有了随手收拾的习惯。
她在日本替他买了些衣服,打开衣橱一件件的挂进去,他自己也买了两件高尔夫球衣,他的球衣不会比西服少,满满的一柜,她把衣服挤了挤才能挂得下。
做这样细碎而家常的动作,她有一种平凡的快乐,她不能否认自己是越来越贪恋这种家常而亲昵的气氛了。
她一边迟疑地想着,一边把他买的钓杆放到储藏室去,把自己买的整套资生堂化妆品放进梳妆台下的柜子里……
他还买了一件小玩意是送给她的。
一个水晶的八音盒,玲珑剔透的小小的透明盒子,上头一对游泳的天鹅,一打开盒盖,叮叮咚咚的柴可夫斯基就会响起来,天鹅也就在小小的水晶池塘里打起圈儿来游泳。
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可是因为那水晶的晶莹剔透她一眼就看上了,他于是买下来送给她。
这是他亲手买给她的第一样东西,为着这特别的意义,这件东西放在哪里就叫她犯了难。
她原本觉得应该带回家去,可是她又十天半月的不回一趟家,还不如留在身边。
然而这里到底是他的公寓,她轻易不把自己的东西乱摆,除了衣物之类,她没有什么私人物品放在这里。
何况放在外头,这个东西又怕灰怕摔。
她将八音盒放入原来的锦盒,随手拉开了小抽屉,那些抽屉里尽是些零碎的小东西,比如不成对的袖扣,慈善基金会寄来的感谢信,还有些旧的圣诞节卡片,停止使用了的支票簿……
她像个掘到宝藏的孩子一样翻看着,这些都是他日常用过了的,旧的空气在里面氲氤着,她遥想着当年她不在他身边时不认识他时他的生活。
她找到一个比较空的抽屉,正要把盒子放进去,却有一半卡在了外头,她抽出来,将手伸进去一摸,原来里头靠着抽屉的边缘放着一只盒子,怪不得放不进去。
她把盒子拿了出来,里头有什么呢?或许又是些零碎,她揭开了盒子。
全都是些照片,最上头一张是合影。
她的左手渐渐地松开,装着八音盒的纸盒“咚”的掉在了地上,她茫然地蹲下去捡,右手里的盒子也掉在了地上,照片散了一地。她把八音盒捡起来打开,已经摔碎了,叮叮当当的水晶碎片落在地上,落在那些照片上,照片中的女人有着一对妩媚的眼睛,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睛,天天镜子里准看得到的,自己的眼睛。
她放下八音盒,拾起那张合影,背后有镌字:“携繁星于纽约。”
她头晕目眩地看着那照片里熟悉的人与背景。
她认出来了,背景是在纽约那间酒店的露台上,是晚上拍的。
“夜景更好呢,我邀请你来看。”
她的耳畔又响起他说过的话来。
他和这个繁星住过那里,事实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她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她跪在地上,胡乱地一张接一张地翻看那些照片,国内拍的,国外拍的,两人的合影,一个人的独照……
照片上那熟悉的眼睛像是活的一样,冷冷地盯着她。
她让那照片逼得透不过气来,她痴了一样跪在那里,对着一地的狼籍,她想起时木的话来:“他爱你……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确实爱你。”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他确实爱她,因为她长得像一个人,所以他爱她。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爱过她,连一丁点的喜欢也没有过,他所有的感情都是冲着繁星,冲着她与繁星的相似,他把她当成另外一个人来爱,他把她当成繁星来爱。
而她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
她以为他心里曾经的那个人是时木,直到时木告诉自己他心里的人并不是她。
她的双膝微微发麻。
她并没有资格要求,没有资格要求他爱她,可是胸腔里像是憋着一口气,叫人透不过来,几近窒息。
他对她这样好,好到令她生了奢望。
她不该,可是寒意从心里涌上来,他不能这样待她。
若从开始他就不给她这奢望,他要怎么样都行。
现在他已经给了,却断然将真相翻出来,她情何以堪?
她知道自己太贪婪,可是直如飞蛾扑火,那火就是他,她已经不能停,如同失去制动的车,飞驰直往,她怎么能停下来?
她突然悟过来,自己不能呆在这里不动,易臻随时会回来。
她心急如焚,伸手去收拾那铺了一地的照片,手忙脚乱放回盒子里去。
正在捡着,指尖上突然一痛,原来是让那水晶碎渣儿给扎着了,一颗浑圆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嗒”一声落在了一张照片上,溅成一朵大大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