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愣了几秒钟,才伸手去接拿包纸巾。
男孩顺势摸了摸女孩的头,随后一脸的笑容灿烂,跑了过去。
女孩抬头的那一瞬间,林梓看到,那是她,那就是她,那是十八岁的她。
那个时候的她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陈辉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是好友,但是他的父亲并不是做生意的,而是外交官。
他英语很好,可以一开口就说一口流利标准的牛津腔,可以跟英国老太太在课堂上辩论词组的用法。
他的数学更好,常常连自己都要望而兴叹。
可他偏不是勤奋的那种学生,好成绩纯粹是天才,下课十分钟都能见缝插针跑到操场上打篮球。
有次上数学课,刚打铃,他气喘吁吁抱着球跑回来,站在门口喊“报告”。
教数学的老奔最讨厌学生迟到,扭头看了他一眼恍若未闻,他只好站在门口当门神。
没过一会儿老奔开始发上次全市联考的试卷,老奔的习惯是按分数念名字,由高到低,念到一个分数、名字,学生自己上去拿。
其实这样既不人道又伤学生自尊,可老奔不管,他就爱以分取人。
结果这天念的第一张卷子就是陈辉,150的满分,老奔扭头看了门外的陈辉一眼,不情不愿没好气:“还不进来?”
全班同学都在埋头忍笑,陈辉从老奔手里接过试卷,倒大大方方:“谢谢老师。”
附中优秀的学生很多,但像他这么优秀的也屈指可数。
班上有许多女生暗恋他,豆蔻年华情窦初开,谁对这样出色的男孩子没点幻想。
自己对陈辉完全没有那股子兴趣,大概是从小就混在一起玩,连对方开裆裤的样子都见过。
初次感觉到他在心底不一样是寒假的时候。
教他们英文的老师是个英国老太太,她布置的作业跟其他老师很不一样,那一年的寒假,给他们布置的寒假作业就是分组排一幕莎士比亚的剧。
全班按座次被分成若干个小组,有的小组选了《罗密欧与朱丽叶》,有的小组选了《仲夏夜之梦》,有的小组选了《哈姆雷特》……
林梓和陈辉被分在一组,他们这组选了《威尼斯商人》。
春节过了,每个小组都要在班上公演,然后分别评分。
排练一般在陈辉家里。
陈辉家很宽敞,又没有大人在家,只有他姥爷姥姥。
林梓到现在还记得两位老人家和蔼的样子。他们关在暖气充足的书房里,旁若无人地大声念对白,姥姥在厨房里给他们做了点心,拿盘子端出来。
有时候是糯米藕,有时候是桂花年糕,有时候是水晶烧卖……都非常好吃。
因为冬天很干燥,再加上那几天勤于排练,林梓有天在陈辉家里对台词,背着背着,就有同学大叫:“林梓,你流鼻血了。”
林梓一低头鲜红的血点就滴在襟前的毛衣上,毛衣是雪白的,滴上去看着格外触目惊心,林梓晕血,一下子整个人变软在了那里。
最后,还是陈辉架着自己去洗手间,一边嘴里忍不住念叨:“你呀,每年冬天都要流鼻血。”
一边胡乱地把自己的头发捋起来,拼命地用凉水拍自己的后颈窝。
陈辉的姥姥在旁边帮忙,用毛巾擦着林梓脖子里淌下来的水,一边擦着一边一脸心疼地看着林梓说道:“哎哟,小梓这样,看着真让人心疼。”
陈辉微凉的掌心把冷水拍在林梓的脖子上,他啪啦啪啦地拍着,但血仍然不停地往下滴,一直滴到面盆里。
水龙头开得很大,哗哗的声音听得林梓有些晕眩,只看见一缕缕血丝很快被水冲走了。
隔了一会,陈辉就问:“怎么还在流呀?”
姥姥嗔怪他沉不住气,然后又掐着林梓手上的穴位,姥姥掐了一会,就让陈辉掐:“你劲儿大点,用点力气掐住了,就不流了。”
陈辉的手劲儿很大,又一下子没轻没重地,他一掐,林梓疼的眼泪直往下掉。
姥姥又怪他:“你这么大劲儿干嘛,女孩子的手,嫩着呢。”
陈辉在一旁,因为窘迫和着急,脸涨得通红。
林梓还是第一次看到陈辉这么通红的脸,不顾及自己还在流鼻血,竟然一个不小心,噗嗤笑了起来。
那天血是怎么止住的,林梓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鼻子里面塞满了药棉,呼吸被堵塞了,只能不停地用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