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鞅听子产如此问,倒是若无其事的叹息道:
“鞅此番前来郑国,一则是特来朝觐郑国新君,自郑伯继位以来,鄙国还未曾派人前来恭贺过,这毕竟是与礼数不符。这二来嘛,则是为代我晋国,特来吊唁驷子上和丰伯石的,这三来嘛,自然是来看望您这如今郑国穆族中仅存的公孙大夫了。”(驷带,字子上)
郑伯宁即位以后,丰段便开始兴风作浪,郑国朝野进入纷争混乱时期,晋国也只是派了一个使节祝贺,并无重量级人物来过。
所以,范鞅此番前来,倒也符合大国礼数。
而驷氏和丰氏作为郑国的六卿,其二者的突然离世,晋国派来一名上卿前来吊唁,也是理所应当。
至于来看望子产,那说白了,就是来看看子产的身体状况。
子产的健康,可以说如今是和郑国的安危是休戚相关的,乃是郑国上下的头等大事!
子产淡然笑道:
“侨已是行将就木,其实也没什么好看望的。”
范鞅稍稍一怔,没有想到子产竟然直截了当的就这般说了,这倒是反而叫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大夫言重了,大夫只管安心静养,身体自能痊愈……”
范鞅说罢,就显得颇有些冷场。此时,他只能是急中生智,不禁问道:
“对了!关于驷氏宗主和伯石大夫之死,鞅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
“想那良伯有,鞅其实此前也是见过的。不曾想,其竟能死后还化为厉鬼前来索命。这世间,难道当真有鬼?”
范鞅这一番问话,其实也是另有所指,那便是旁敲侧击的问问:他们郑国现在究竟有没有稳定下来呢?
很显然,郑国若是稳定,那他也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但是,郑国若是露出半分的卿族之间的不睦,那便等于是还有机可趁!
届时,范鞅想拿捏住他们郑国,也就变得相对容易了!
“呵呵,这世间当然是有鬼的!人初生时,最初变化为形体,依附形体而存在的精神叫做魄!魄属阴,而依附阳气而存的叫做魂,一人若居高官,享用物类众多,魂魄强健。就算是匹夫匹妇奉养甚少,但横死依旧魂魄未散,尚且还能凭依于人身,而为淫厉以害于人。伯有他三世相继为卿,享用物类的奉养非常弘大,其无病被杀,成为厉鬼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
“呵呵,想我侨这一生,所受奉养,所得的禄位也是颇高!故而,待我自去之后,想来也应该能化为鬼魂去庇佑我郑国吧。”
子产的这些话,其反击敲打之意也是十分的明显。
其实,子产他自己又如何会信得这些个怪力乱神之说呢?他当年,那可是力排众议,死活都不肯取玉器去“贿赂”那提前发出了“四国大火”预警的“预言家”裨灶。
而在郑邑大火之后,又有传言说“龙”现身于洧渊,郑人于是又想祭“龙”,也都被子产给断严辞拒绝。
也正因为他的这份“不信邪”,日后却是被丰段等人所利用,成为了后来他们攻击子产失政的一把利刃!
所以,要说子产信这世间鬼神之说,那是绝不可能的!
但是,如今他却依旧如此“违心”的跟一外人说着鬼神之玄学,这又是为何呢?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
子产的这一番言论,潜台词无非是:
既然伯有能化为厉鬼杀死仇敌,那么以后晋国若是对郑国不利,那他子产难道就不能化为厉鬼,让敌人也身首异处!
范鞅当然也听得出,子产这一番话的恫吓之意。
“呵呵,恐怕子产大夫跟伯有不一样吧?伯有那属于横死,精气尚充沛,但子产大夫如今……”
范鞅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其意也很明显,那便是子产乃是属于寿终正寝,应不在此列,也就是说,你子产就算是死了,那也就是死了,不存在还能化为厉鬼之说。
再说直白一点,子产大夫再厉害,死了之后就再影响不了天下之事了。
子产却不由的笑了起来,并是岔了气,又不禁猛咳了几声:
“呵呵,侨虽身羸,而侨一心为国,其中的怨气也自不小啊。”
“另外我郑国的后继之人,想来也会待侨一如既往。只要侨的供养不断,那郑国日后若有难,呵呵,侨自当显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