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楚王的登佣请求,李然自知无法再回拒,于是便只提出了两个条件,以作为交换。
而他的这两个条件,也顺便的,是暂且阻止了楚国准备北进问鼎中原的计划。
其实,这明眼人一眼就知道,这分明便是缓兵之计。
然而,楚王也明知是计,却仍是勉为其难的应允了下来。
“好!只要子明先生肯为寡人效力,这些个条件又算得了什么?”
这话明面上乃是因看重李然,所以才答应李然的条件,然而事实上这又何尝不是楚王熊围的缓兵之计呢?
他之所以会答应下来,那也是因为他也知道,你李然一旦是答应了,那这一时半会定然是不会再离开的了。
来日方长,只要你李然肯是先留在楚国一段时日,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于是,对于李然登佣一事,便算是暂时确定了下来。而楚王也是极为高兴,正欲传令下去,要为此事而再度大摆筵席以示礼重,却毅然是被李然给回拒了。
毕竟,虽说是为了郑国的长治久安才出此的下策,但他李然终究还是有叛国之嫌的。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而大摆宴席那更是万万不可的。
……
此间事罢,李然便赶紧是找到了子产,并将此事的前因后果是与他说了一遍。
“然实有愧,只怕短时间内是回不了郑国了。”
李然是一脸的羞愧之色,只觉得此次是有负于子产所托。
李然相助子产,的确是出于真心诚意的。因为,他从子产的新政当中,的的确确是看到了一丝与这个时代迥然不同的格局,以及一个充满了和谐气息的理想蓝图。
他自是愿意继续相助子产,愿意继续为子产的新政,以及天下的未来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可惜,天终究不遂人愿。面对楚王的咄咄逼人,为了能够让楚国从此能够断绝其北进争霸之心,他李然也只得是做出些许的牺牲了。
另一方面,由于李然短时间内是肯定无法返回郑国的了,所以,显而易见的,子产也只得是暂时一个人在郑国孤军奋战了。
“哎……子明这又是说得哪里话?本卿又岂能不知子明所为之深意?”
子产闻声急忙将李然扶起,面露愧色,微微一叹道。
“唉,若非我郑国实力不济,楚国又岂敢如此蔑视于我们呢?子明此来楚国,为的本就是阻止楚国北进,此间之事,皆是情非得已,君上与本卿又岂会怪罪于你呢?”
“只是……如此一来,只怕又要委屈子明了。”
聪明如子产,不会猜不透李然的用意,所以这一番话也可谓情真意切,不带半分虚伪粉饰的。
身为郑国行人的李然,为何会被楚王强行挖走?这其中最为关键的原因,难道不还是因为郑国的弱小么?
倘若郑国能够强大如晋国一般,那楚国又岂能是如此的放肆?
“多谢大夫体谅……”
“李然在此,拜谢大夫!”
子产可谓是李然自穿越以来,所遇到的人中,与他是最为志同道合的忘年知交。
无论是其“一心为民”的执政理念,又或者是“无可无不可”的处世原则,都可谓是与李然的秉性是不谋而合的。
生逢这一乱世之中,能得一朋友已算得是实属不易,更妄论是得一知交呢?
“子明放心,你且安心是在楚国好生自处,祭氏那边,侨自当会多加关照一二的。”
子产也明白,李然不在郑邑的这段时日里,祭乐将是李然最为牵挂的羁绊。
李然闻声,再度拜谢,感激之情,一时溢于言表。
而正当他二人在说着话,此时,殿外忽的是进来了一名侍卫,只说是郑邑来人求见。
要说起在楚国做生意的郑国商贾本就是不少的,故而得闻郑伯与子产驾临楚国,那些个来自郑国的商贾请求拜见一番,并献上些许的殷勤,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不过,让子产和李然都没想到的是,前来拜见的并不是郑国商贾,而是鸮翼从郑邑派来的信使。
“鸮翼派来的?”
“莫不是……郑邑出事了?”
子产当然也知道鸮翼乃是李然的仆从。也知道此番李然前来楚国,这鸮翼便是在郑邑替李然镇守后院之人。
此番鸮翼突然从郑邑派人前来报信,除了郑邑出事,却还能是有何事?
李然自然也有些吃不准,毕竟他于临走之时便已交代得很是清楚了。
什么事该告诉什么人,又与什么人商量,他都交代得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而能让鸮翼派人十万火急来楚国报信的,那决计不会是件小事!
于是,两人对视了一眼,并立刻是让侍卫将信使给带了进来。
“拜见大夫,拜见主公!”
信使乃是经常跟在鸮翼身边之人,见得二人便是急忙跪伏在地。
“起来说话,郑邑究竟是出了何事?”
李然不及多想,径直如是问道。
而一旁的子产也是一脸担忧的看着信使。
此时,只听信使是继续禀道:
“回主公,鸮翼主事前些日子得到情报,说子皙大夫正准备趁如今郑国国内空虚,企图发动叛乱!”
原来,乃是鸮翼得到了如此重要的情报,所以这才第一时间派人前来告知李然。
而饶是李然听闻此事,也不由是微微一怔,急忙把目光投向了子产。
然而,子产却是闻声沉默,脸上满是思索之色。
“主事还得到可靠情报,说此次子皙大夫发动叛乱的第一目标便是游氏的宗主——游吉!”
随着信使的第二句话说完,饶是子产也忍不住大吃一惊,脸色一时间变得相当难看。
游吉乃是子产死党,乃是子产在朝堂之上最为可靠的盟友。
驷黑此次叛乱,竟是以游吉为首要目标,看似是为了报游氏的夺妻之仇,但实际上呢?游吉又跟他能有什么冤仇?这分明就是冲着子产来的!
“还有呢?”
反倒是李然,听罢此言,依旧是显得十分冷静沉着,当即又如是问道。
而信使却是再无任何情报,只得摇头,也甚是惶恐不安的看着他们二人。
——
第223章驷黑之乱
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呐!
李然刚是应付完楚国这边,却不料后院居然又失了火。
驷黑这厮居然是如此的胆大妄为,竟意欲是发动叛乱!
饶是李然这随遇而安的秉性,也不由是有些恼怒了。
只心道这个老匹夫,可真是一天天的不得消停啊!净是到处给自己添乱。
好在郑邑方面,鸮翼是一如既往的可靠,得以提前刺得到了情报,这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关键了!
“子明,你怎么看?”
子产双眉紧皱,也是一脸的怒气,但如今碍于他们身在楚国,鞭长莫及,徒增怒气也是无济于事。
“此事恐怕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李然想了想,只觉得此事也颇为蹊跷。
“其实……驷黑若仅仅是要对付大夫,然以为大可不必如此的大费周折。”
“若真是针对大夫来的,那他也应是于途中设伏才对,又何必是舍近求远,选择在郑邑动手呢?”
“毕竟大夫如今也不在郑邑,更何况还有子皮大夫镇守。驷黑如今竟胆敢是在子皮大夫的眼皮子底下发动叛乱?这未免也太过牵强了些。”
其实,除了这一处的蹊跷外,李然却还有一点疑惑是没有说出来的。
不过他没说,并不代表子产想不到。
子产闻声,神色不由一时凛然,并是双瞳如炬的看着李然言道:
“嗯,子明你在此处刚刚接受了楚王的登佣,国内便突然是传来了驷黑意欲的消息,莫不是此二者之间是有什么关联?”
“毕竟……如今的楚王,那可是丰段那老家伙的岳丈啊!”
是了,李然没说的一点蹊跷之处正在此处。
要说以驷黑的才智,他想要发动叛乱,的确是想不到什么好点子的。
毕竟以他的能力,他所能够想到的事,便仅限于他眼前所看得到的东西。若是再深远一些的,他便只能是睁眼瞎了。
但即便如此,此事却还是颇为令人费解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驷黑的脑子不够用,那也不至于是主动找死吧?毕竟人家当国罕虎还在啊。驷黑难道只当他这个当国是个摆设不成?
所以,这件事本身,看起来就显得是矛盾重重的。若是只对付子产,就一定不会是安排在郑邑动手。
除非,这件事所针对的主角,一定不是子产。或者说,并不完全是针对的子产这边。
“若无丰段再背后推波助澜,谅那驷黑那老匹夫,纵是给他十个胆子,也决计不敢如此行事的……所以……”
“原来如此!”
子产把话说到此处,竟是灵机一闪,一下子便想通了这其中所有的干系。
“看来……这驷黑如今便是成了弃子了!”
而伴随着子产的此言一出,李然也是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是了!果然是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丰段唆使驷黑发动叛乱,却并不是于暗中针对大夫的,其真实的用意,乃是欲要在郑邑闹出一番大动静来!”
“游吉大夫素有善名,而驷黑又素有恶名。所以,以恶惩善,此乃取‘逆乱之道’!”
子产此时,又接着继续说道:
“所以,此间乱局,无论是驷黑胜败如何,郑国之乱象既成,楚国便有了干涉的理由。而楚王熊围则更是可以以子明的名义,前去郑国问罪。届时……郑国朝野上下,还岂能容得下子明你?”
“显而易见,楚王熊围是要将你彻底留用在他楚国,并且是要让我们郑国主动将你驱逐啊!”
当然,还有一层含义,其实他们谁都知道。若是驷黑果真是干掉了游吉,那毫无疑问的,丰段和驷黑就能会再次在郑国朝堂是占据上风。
所以,楚王熊围此计,乃是与丰段可谓是各取所需,两全其美的。
子产与李然都可谓是犀利,几乎一瞬间便看透了这里面所蕴含的所有阴谋诡计来。
驷黑会选择在郑邑发动叛乱,当真会是他的主意么?
以他的脑子,如何敢在罕虎当国仍在的情况下发动叛乱?
其身后必是有丰段的教唆!
而丰段之所以如此行事,一方面乃是为了借驷黑之手剪除子产的羽翼,而一方面,也是为了襄助楚王,将李然彻底留在楚国。
看上去,这的确是一个非常不错的连环计。
“既如此,看来本卿得是先行一步返回了,若能赶在驷黑那家伙发动叛乱之前赶到,则此事尚可无虞。”
“但若是晚了,恐生巨变!”
刚才说了,以驷黑一人之力,那决计是不可能成事的。
可若是驷黑背后还有丰段的支持呢?
子产细思极恐,所以为了这件事,他必须要尽早返回才是。
李然亦是深以为然,此时他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阻止此事了。
不过,在子产连夜启程前,李然却还是为他献上了几条计策。
“然这便命鸮翼尽可能的拖延住驷黑,并暗中搜集其叛乱的证据。待大夫回去以后,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拿住,只要驷黑在手,那么一切都可无虞!”
李然一边说着,一边又当即是从身边随手扯下一块绢布,并是飞速将其写满后,取了信物,是一并交给了信使。
“交给主事,他知道该如何做……”
这是李然如今唯一能够做的事了。
而子产见状,也当即再不迟疑,向郑伯辞别后便立即先一步单骑往郑邑赶去。
……
而信使也是动作极快,此番往返乃是受了主子的重托,所以自是做足了准备的。信使本人则更是一刻都不敢耽搁,一路上愣是跑死了五匹好马,不过两日光景,便火速回抵了郑邑。
鸮翼见得他如此快速的返回,知道必然是有了新的指示,便急问回使。
而信使则将李然让他一并带回的绢布给取了出来。
“旧创未愈,需得活血。叔侄阋墙,不推自倒。”
鸮翼一看之下,只略微思索了一番,便立刻就明白了李然的用意。
当即,他便命人是去到驷黑府上的下人经常去抓药的医馆,差人给他偷偷是掺上了大量活血化瘀的药物来。
紧接着,又派人是在坊间放出流言,说驷黑最耿耿于怀的依旧是这驷氏的宗主之位,如今闹出的这些个动静,那毫无疑问,肯定是为了要将自己侄子的宗主之位给取而代之!
由此,驷氏的宗主驷带,在听得了这些个风言风语后,也不由得更是提防起了自己的这个叔叔来。
如此,又是过了两日,但子产依旧是尚未赶回。
不过所幸的是,驷黑这两天却也是出奇的太平,竟是突然间也没了声响。
这却是为何?
原来,驷黑当初与游楚一战,其肩胛是受了重伤,所以一直是在敷用治疗外伤的药物。
而此番鸮翼,则依照李然所示意的药方,在那驷黑的药方中是做一番手脚。
原本受了金创之人,最忌讳的便是那些个活血的药物。而如今李然却授意其开了大量的活血药物掺杂其中。那他这外伤不发作才怪了。
而只要驷黑的外伤一发作,那他这蓄意叛乱的时日便会推迟,而这也就给子产归郑是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
而一方面,如今驷带乃是丰段所一直意欲拉拢的,而丰段若是在背后又教唆驷黑叛乱,此事自是不便公开的,所以驷带一旦将此事报给了丰段,那丰段又岂能不有所顾忌?
驷黑这乃是我挑唆的,而现在驷带又觉得这事是故意在针对他的,最关键的是这事他丰段还不能与驷带明说!
所以,只要丰段,驷黑,驷带的内部存在着嫌隙,那驷黑叛乱一事也就自然而然的会被拖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