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府,凤凰山东麓,皇宫大内。
平砖砌筑,高约百尺的城墙,将世俗与殿堂彻底隔绝。
宫内盘踞高位的天子朝臣,似乎也被这高墙隔绝了,他们一年四季无休止地从城门中发出一道又一道的令旨,统御天下,却从来不曾体恤民心。
人间的疾苦,苍天有鉴,而宫闱不见。
飞奔的马接近宫门百米之外,戍守宫闱的将士早就严阵以待,如临大敌。长枪直挺着,如同是一排尖锐的长刺,正直直地等候着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向皇城奔袭的人。
“吁!”
离城门三十米,我勒住马绳,翻身下马。
一队士兵上前将我围起来,一人亮剑高呼“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大内。”
我说“我要见皇上!”
“放肆!”他几乎是反射一般地向我吼了一句,厉声呵斥,“九五至尊,岂是你这平头百姓说见就见?!快滚!”
不许见,也得见。
为了小月,我可以粉身碎骨,又岂会害怕闯一次皇宫。
“铮!”
九郎剑出鞘,绚丽的宝石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那将士忽然愣住了,他盯着我手中的短剑,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猛地抖了一个机灵,匐身跪在地上,高声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群士兵面面相觑,满脸茫然,却不敢迟疑半分,纷纷跪地地上,对着我纳头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即便是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武林盟主,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
一群身披甲胄,高不可攀的皇城侍卫,竟然齐齐地向我磕头,山呼万岁。
我被他们吓得头脑一片空白,惶然不知所措。我说“你,你不必这么客气。”
最先跪在地上的那个将士抬起头来,盯着九郎剑,讷讷地说“见天子佩剑,如圣上亲临。小的不敢造次。”说罢,他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对着九郎剑,满脸恭敬。
“你是说这把剑吗?”我举起九郎剑,问。
一群人还未全站起,见我举起九郎剑,脸色骤变,慌忙又跪在地上。我再收起剑,他们又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我一时觉得有趣,将九郎剑反复举起又方向,一群人在我面前跪倒又站起,几次之后,已是疲惫不堪。一名士兵连连求饶“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是饶了我们吧。”
我说“带我去找皇上!”
那将士连忙摇头,说“小人不敢。大人还请告知名讳,小人按规矩上报,都统领大人会向圣上请旨。”
我没有
想到,要见一面皇上竟然如此麻烦。我心中挂念小月,却只好拜托那人,说“劳烦你快些。”
2、
临安府大宋行宫,殿堂楼阁,鳞次栉比,红墙金瓦,这是皇家独有的威严。
通禀的太监急匆匆地从深宫内跑来,告诉守门的将士,圣上有旨,传姬旦丙勤政殿侯旨。
太监在前引路,士兵在后跟随,一直将我送到勤政殿外。
那粉面尖声的太监冷漠地对我说“你在这里等着。”说罢,他碎步走进殿中。
“禀皇上,姬旦丙在殿外侯旨。”
“传他进来。”
不一会儿,那太监又捏着碎步走了出来,对我说“进去吧。”
临进门时,他忽然伸手将我拦了下来。我问“还有什么事?”
他掂了掂手掌,说“把兵刃留下。”
这人着实让我厌恶,我一把将他推开,阔步走了进去。他急忙跟上,尖声吼着“大胆狂徒,竟敢带凶器见驾。来人,快来人啊!”
他追上我时,我已经站到了赵构的跟前。他提笔伏案,不知是写着什么,见我闯进了,不由地抬头一怔。
桌案旁,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款款而立,一身红艳的长裙无风而摆。她冲我莞尔一笑,似水一般柔和,那是曾经让我一度思念依靠的娄琴,如今她已陪王伴驾,成了皇上的女人。
不,是我错了。她一直都是皇上的女人。
赵构冲着那太监一摆手,说“下去吧。”
太监稍有迟疑,却不敢违背赵构的旨意,连忙点头作揖,缓缓退去。
娄琴快步走到我身边,细长的手抚过我的脸,轻声地说“好像是瘦了许多。只怕吃了不少的苦头吧。”
那一瞬间,强烈的酸涩感从心头一直涌到我的鼻尖儿。她一句话就像是一把柔软的刀,割破了我心里的最后一丝坚强。
泪水几欲夺眶。
赵构轻咳了两声,露出一丝不悦。娄琴扭头瞪了他一眼,他嘿嘿一笑,说“呃方才那汤有些咸了。”
我强忍着内心的苦涩,对娄琴说“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娄琴一怔,淡淡一笑,说“长大了。”
我怕我在与娄琴说下去,就真的忍不住要哭出来了。我连忙扭过头去,对着赵构说“皇上!我想求你一件事。”
赵构若无其事地放下笔,他面上云淡风轻,似乎并没有把我当回事。他说“先说来听听。”
我说“我想求你放一个人。她现在应当还在大理寺的监牢中。”
“应当?”赵构不屑地一笑,说,“你求
朕之前,应当先把事情弄清楚。”
我说“我来不及去找,我也没有能力去大理寺的监牢。”
赵构说“你告诉朕,你所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我说“她叫小月。”
“小月!”娄琴惊道,“她怎么了?她为什么会在大理寺的监牢之中?”
我说“两个月之前,她刺杀秦桧”
“啪!”
我话一出口,赵构浑身一颤,手臂碰到桌案上的镇纸,镇纸跌落在地上,摔成两段。
慌乱转瞬而逝,赵构又重新恢复了镇定,只是他的表情看起来比方才阴沉了许多。他说“你可知刺杀当朝丞相乃是死罪!”
我说“我知道。可是你是皇上!”
赵构表情更加阴沉,他冷冷地说“就因为朕是皇上,就不能容纳反贼。”
我说“她不是反贼,她只是”
赵构从一大摞奏章中抽出一册,缓缓展开,说“肖迎儒暗中资助双刀门,与管天下沆瀣一气,为他培植势力。谋反乃十恶不赦之重罪!”
我急忙解释“他并不知情,小月更不知情。”
娄琴也帮我解释“小月那女子我曾经见过,也颇为熟悉,她心在江湖不在朝野,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野心。”
赵构蹙起眉看着娄琴,声音却很柔和“你根本就不知道其中的原委,还是不要管了。”
这一句仿佛是激怒了娄琴,她哼了一声,说“我便是非要管不可,你只告诉我,是放还是不放?”
赵构缓缓合上奏章,手一挥,将奏折扔到我的跟前,说“你看看吧。这件事又其实我能做主的?”
娄琴抢在我跟前,把奏折捡了起来,她捧着手心,读了一遍,忽地眉头一皱,似是发现了哪里不对,把奏折翻来覆去找了半晌,问“你未曾批复?”
赵构看了我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长叹了一声,说“先斩后奏,又有什么好批复的?”
娄琴的手捶了下去,我莫名感觉一阵凉意。
我看得出,在我眼前的两个人四目相对的瞬间迸发出的皆是深沉的无奈。但我仍旧不肯死心,我跪在地上,像敬拜神灵一样地向赵构磕头,我求他“你放了小月吧,就看着我曾帮你的份上”
“住口!”赵构慌乱地起身,他冲我眨了眨眼,说,“朕,朕何时被你帮过。你不要胡言乱语。”说罢,他又向我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