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奖金!当然有奖金!”总经理孙峻山立刻说,“胜场奖连胜奖净胜球奖,一分也不会少大家!该怎么算,咱们还是怎么算。”
孙峻山的话立刻赢得了比刚才更多的喝彩,情绪被这奖金这块大蛋糕撩拨到顶点的队员们都没读过几天书,这个时候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更贴切的感激话,他们只能用夹杂着粗俗字眼的话来直白地表达自己对俱乐部的忠诚和感谢,并且赌咒发誓要为俱乐部流尽最后一滴血。他们纷纷表示,俱乐部如此关怀体贴照顾队员,谁要是不为俱乐部豁出命去拼,那真的是天理不容的王八蛋……
望着满屋子激动得满脸通红的队员,孙峻山很满意自己这番话。奖金不作调整如数发放是几天前他定下的事情,为了这事,他还专门在电话里和俱乐部董事会的主要成员沟通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脑袋身子都填进了这个窟窿里,还需要在乎一双脚吗?”,钱都花到这地步了,比赛都打到这份上了,还需要在乎这点钱吗?就值当是花钱买个平安。这个时候可不要再为了钱的事招惹出什么变故。
待球员们渐渐安静下来,郑昌盛才再一次提醒他的队员们,虽然比赛已经有了结果,但是该怎么踢,还是要怎么踢,别把这比赛当儿戏。“看看省城明远今天的比赛,大家心里就该有个数,球场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一个不起眼的小疏忽也可能酿成灾难般的大祸。”他把队员挨个打量了一番,停了停才又说道,“假球,但是我们要真踢——不为别的,就为了堵上别人的嘴,让那些眼红咱们的人不能因为这场比赛而说出什么难听话捏造出什么恶心事来……”
那些心思机灵的队员立刻便明白主教练说的是什么事。几天前,别的赛区就接连有俱乐部向足协上诉,抗议比赛结果弄虚作假,抗议裁判执法尺度不公允,抗议足协对他们的抗议不闻不问。
为了堵上这个赛区里所有希望落空的家伙的嘴,所以下一场比赛的大部分时间里都要动真格的,要真真正正地踢,要认认真真地踢。
——假球更需要真踢。
郑昌盛郑指导在不经意之间总结出了这个放诸四海皆准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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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所有的新时代队员都在为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欢呼,至少高劲松就高兴不起来,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伤感。
他在为自己的朋友何英的遭际伤感。
何英就在省城明远踢球,过去的两个多月里,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渐渐赢得了俱乐部和主教练的信任,不仅坐稳了主力替补的位置,而且在今天的比赛里还获得了首发出场的机会。昨天晚上,何英还在电话里和高劲松说了好半天话,一起憧憬了他们在总决赛里再次相见时的情景,并且天真地幻想着各自的球队能够携手晋级甲B……可今天傍晚迎接他首发的却是这么个残酷的结果——省城明远今年的乙级联赛也许马上就结束了,今年的余下时间里,何英也不会再有机会去赛场上证明他自己了。更可怕的是,晋级不成的明远俱乐部接下来会怎么做,谁也料想不到,明年的这个时候,职业足球俱乐部里还有没有明远的名字,谁都说不清,而何英的前途也会跟随这些不确定因素而变得扑朔迷离。
他得打个电话过去安慰下情绪一定很低落的何英,这个时候来自朋友的关心很重要。他要告诉他,小组赛还没有结束,省城明远的命运还没确定,这个时候一定要咬牙顶住,说不定翻过青岛双喜这道坎就是直通甲B的阳关道……
高劲松叹息着放下电话。哎,这些空泛得没着没落的废话连他自己都没心情去说。
他得先想想该怎么去安慰自己的朋友,先在肚子里打好腹稿再打电话,不然何英兴许还以为他在幸灾乐祸哩。
可他该怎么样和何英提及今天下午他们的比赛呢?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说第一句话,电话倒先响起来了。
是姐夫陈钢的电话。
难道是大姐出了什么事?高劲松的心一下就揪紧了。他再不记得陈钢几时和自己在电话里说过什么话了,事实上,即便俩人面对面,他和陈钢也寻不出话来摆谈——说不上为什么,他很腻味这个家伙,也从来都没把陈钢当自己的姐夫看待,只是因为他是大姐的丈夫,是两个外甥的父亲,他才忍受了这个人,勉强把陈钢看成自己家庭中的一员。
“是不是大姐出了什么事?”高劲松焦急地问。
陈钢在电话那头笑了,说:“你姐好着哩,——她能出什么事?”
“哦。”高劲松的心立刻就放到了肚子里。既然大姐没事,那么看起来家里也就没什么事,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电话里传来孩子追打的哭叫声,有女人在大声喝骂着吵闹的娃娃,还有电视机里的嘈杂言语和喧嚣的背景音乐。供销社那乱哄哄的宿舍大院里近乎永恒的诸般景象立刻就浮现在他脑子里,他的嘴角禁不住流露出回忆的笑容。
陈钢在电话那头说:“其实我打电话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聊聊天。这个,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能踢上主力不?”
“也就那样,主力不主力的,我也不在乎,只是给自己寻个饭碗。”高劲松并不愿意就这个话题和姐夫深谈。他眼下还不能算是球队的主力,但是无论怎么说,主力替补的位置毫无疑问是稳固的,至于今后能不能成为主力,他暂时还没考虑过,他才二十岁,有的是时间等待,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怎么帮着球队晋级决赛,然后冲上甲B,然后再在俱乐部里为自己寻找一个合适的稳定的位置。
他这样的回答让陈钢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时间。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挂了,长途电话也不便宜,等我这里的事罢了,回家时咱们坐在一起再慢慢聊。”高劲松准备收线。
陈钢赶紧说道:“劲松,等下,我有话对你说。”
“还有什么事?”
陈钢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考虑怎么措辞,然后才说道:“前两天你不是和你姐提到干洗店的事吗?”
“干洗店怎么了?”高劲松奇怪地问,“不是说接手那店不合算吗?”大姐告诉过他,那家店并不是转让,而是房东急需用钱要收回铺面再卖掉,干洗店老板也不想再做这桩淘神费力的小买卖才想卖掉两台机器,要是大姐他们只买下机器,先不说能不能马上寻到合适的地方开店,光考虑新店附近有没有足够多的客户就能把人愁死。大姐这样和他一解释,他自然就放弃了帮着大姐盘下干洗店的打算。如今姐夫陈钢突然再提到这事,难道事情又有了什么进展?
“是这样的,那家干洗店……”陈钢吞吞吐吐地说,“其实那家店的房东一直没寻到合适的买家……”他顿了顿,听着高劲松还没琢磨出这话的滋味,就又说,“房子的价钱也很公道,要是诚心的买家,房东肯定还愿意再降点……你姐其实蛮中意那店的,但是……你也知道你姐的性格,她宁可苦着自己也不愿意苦了别人,我看着她这两天吃不香也睡不好,这心里啊,就象……”
高劲松立刻就明白了。他最看不上陈钢的就是这一条,说话做事都这样遮遮掩掩,一点也不干脆,大姐未必真是瞧上了那房子和干洗店,但陈钢却是巴不得能有这样一处门面。
“店铺的房东想卖多少?”
陈钢马上就说了个价钱:“十二万。十一万也不是不可能。”他生怕高劲松反悔,紧接着又说,“要是一时钱不凑手,我们还可以找银行按揭,这样首付只需要几万块钱,办个十年期的按揭贷款,一个月不过几百块钱。”
“行!你告诉我姐,让她先去把房子的订金付了,我这两天就把钱给你们寄去。要是房东急着要钱,你让我姐用先头准备买房子的钱垫上。”高劲松现在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但是他不怕,只要再过十天球队顺利进军决赛,他就能凑齐买店铺需要的钱。他又说道,“过会儿你让我姐给我来个电话。”他看看墙上的闹钟,“这样吧,我过半个小时再给你打过去,你让我姐等着我电话。”
“好。”陈钢喜滋滋地答应了。
“那我挂了。”高劲松也抿着嘴笑了。他之所以半个小时之后再打过去,便是让陈钢去挨大姐一顿数落,至于这店铺的事情,他拿定主意了,该买的还是要买。
有人在敲门。高劲松答应了一声。
“张迟还没回来?”助理教练戴振国推开门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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