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张家长女(2 / 2)

权妃策 蔷硝月 1827 字 2022-08-07

安朝娴似乎有洞察人心的本事“若不入宫,你便只能委身于庸碌之徒,娘在年轻时吃了数不胜数的苦头,就是因为没听娘家人的劝告。”

张拂莘慢慢道“可你从没主动提过外祖家。”

安朝娴终于长叹一声“嫁给你爹,也快二十载了,娘再也没见过他们,你就要进宫了,有些事不得不告诉你。”

张拂莘不明用意,态度漠然“我将进宫,且从未拜见过,如今再提外祖有何用处呢。”

安朝娴并不回答,只是倒吸口气“我从前出生于荣国公府,你外祖父正是主君龙虎将军,我排行四女,也是小女儿。”

张拂莘眸光一变,微微轻笑“娘可是同我说笑?荣国府乃开国十二臣,与咱们可是天壤之别。”

安朝娴郑重其事道“这些话句句属实,荣国府姓安,也是我身上流淌的血,你不得不信。”

张拂莘知道母亲并不是爱说笑之人,由感震惊,她早已学会隐藏自己的情感,心下按耐“世人议亲皆求门当户对,荣国府后人如何能嫁与我爹为妻呢?”

安朝娴多有感慨,往事涌上“旧事说来话长,我生母只是个姨娘,府里丫鬟出身,身份低微,按规矩我只能叫嫡母为母亲。”

张拂莘根据自己对于世家联想,猜测道“嫡母对庶女不好,因此将你下嫁?”

安朝娴神情一下黯淡“并非如此,嫡母反而还阻挠过我,不仅仅是她,父亲生母兄弟姐妹无一看好,进行劝诫,是我一意孤行。”

张拂莘感到奇怪“婚姻大事向来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如果荣国府不愿你嫁给爹,不同意就是。”

向来端庄自重的安朝娴很少流露怨悔之色“当年铁了心,非你父亲不嫁,满心是那些才子佳人的戏文,他不过是个打秋风的穷书生,仗着父母礼待,悄悄使婢女传书写诗给我,又赠鲜花钗环,不过都是集市上最普通的货物,我却着魔一般。”

她顿了一下“我跟你是同样的倔强性子,嫡母越要阻挠,我越是逼迫,若换作嫡出姐妹们,父母是万万不会同意的,终于逼得父亲首肯。”

张拂莘从没想过原来母亲是金枝玉叶出身,怪不得学识不亚张藻,毕竟荣国府对于小姐们的教养请的是最好的女先生。

张拂莘思绪仿佛回到从前住过的破旧茅草屋,父亲在灯下孜孜不倦的钻研科举,母亲充满慈爱的教导两兄弟学习,而那个小女孩穿着破落的衣裳,耷拉着袖子,默默去洗衣做饭扫地缝补,像个可怜小丫鬟。

这种状况维持到八岁,父亲高中状元,入朝为官,她身上终于有好衣服穿,渐渐少被使唤。

可就算再如何艰苦,母亲身上的衣服永远是好的,像个永远不沾尘埃的仙子,自己站在明亮的地方,把肮脏破暗的角落留给了她。

荣府家小姐为了维护自己往日曾有的高贵,于是理所当然的牺牲了女儿,贫贱夫妻百事哀,家里总会有个承担痛苦的人,于是她被放在了链底端。

她突然感到一丝愤怒,面上只是冷然“家中贫苦时,娘为何不找外公寻求帮助。”

安朝娴沉默一阵“我若因生活落魄去找荣国府,岂不是个笑柄,熬也熬得过来。”她不想面对丈夫婚前婚后判若两人事实,也不想面对从云端跌入泥地,所以选择了逃避。

她终于点明重点“现在娘最为担心,家中富裕后娘阻拦你爹纳妾,尚无嫡庶之争,你祖父母都在祖籍地,你不曾侍奉老人,从来不知后宅争斗,娘从荣国府出来,明白人心复杂,也算保护你无忧无虑长大,只怕你的心智不足应对后宫尔虞我诈。”

张拂莘悠悠抬眼,话语里似乎很是讽刺“娘,你愿意做那荣国府小姐学琴棋书画诗词,去争人心,还是被人使唤粗役与兄弟抢吃掠食过所谓无忧无虑的生活?”

安朝娴诧异得瞳孔微张,意料不到疏离却顺从的女儿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此刻内心十分复杂,她总嫌嫡出姐妹拥有府里最好的东西,又被命运捉弄嫁给张藻,却不曾想过把不公平的待遇又不知不觉施加到自己女儿的身上。

她此刻维护着作为母亲的威严“原来那么久以来你心底一直都在怪我,如今你想说的,就趁早说了吧,入宫可再也没机会了。”

张拂莘态度却是十分尊敬的“女儿不敢,圣贤书说弱小的人在框架下相互压制,而强大的人会去改变或摧毁框架,做为女子,都是世道下的卑弱者,我知道娘也在承受辛苦,我只努力去不负所望,在后宫力争一席之地,女儿仅言于此。”

安朝娴感到自己心底最深处的一些东西被挖开,是她最不愿直面的愧疚,惊异于女儿的成长,惊异于血浓于水之间的隔阂距离,失神良久,最终化作轻和的一句:

“愿你会是强大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