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雨(2 / 2)

诡枪 李西闽 4157 字 2022-08-06

钟非好像闻到了一股什么味道。

这股味道是从壕沟里的泥土中散发出来的?

钟非弯下腰,抓起了一把泥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是的,泥土里有股硝烟的味道。钟非刚刚来到山顶时,就看到地上有许多鞭炮和纸钱的碎屑,这是村民们祭山时留下的。钟非想,泥土里的硝烟味也许就是鞭炮放过之后的味道,可好像又不太一样。钟非的心情越来越焦灼,这种焦灼感他以前从来没有过。他想,自己是不是真的离不开恋人宋荔了?他才离开她几天,就受不了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们还没有到那种离开了谁就过不下去的地步。尽管如此,钟非还是想给宋荔打个电话。他把手中黑色的泥土扔掉,拍了拍手,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手机在这里没有信号!

焦虑的钟非有点沮丧。宋荔接不到他的电话会不会对他产生误解呢?钟非答应每天都给她打电话的。钟非想,不管那么多了,现在更重要的是做好眼前的事情。钟非看着西天的夕阳,爬出了壕沟,对朱未来和沈鱼鱼说:“我们现在把帐篷支起来吧,否则天黑了不好弄。”

沈鱼鱼说:“没错,我们先把帐篷支起来再说。”

朱未来端着相机,拍得十分起劲,他说:“你们支吧,我多拍几张照片,太阳落山了我就拍不了了。”

云雾从半山腰里升腾起来,乌云也从四周围拢过来。

夕阳沉落后,天很快黑了下来。乌云也遮住了天空。他们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梅花尖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之中,仿佛什么声音都消失了,寂静在黑暗中吞噬着一切……

张秀秀十分担心沈鱼鱼他们。吃晚饭时,她对父亲张大头说:“爸,你说他们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张大头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是我说了算了,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张秀秀说:“但愿他们能够平安无事。”张大头说:“秀秀,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上梅花尖吗?”张秀秀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也没有和我说。”张大头说:“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就麻烦了,我现在有些后悔。”张秀秀说:“你后悔什么呀?”张大头说:“后悔没有阻止他们上山呀,要是真出什么事情,我是有责任的!我今天一天右眼老是跳着,总好像有什么不祥的事情要发生。”张大头的老婆七嫂一直在听着他们父女说话,这时她插了一句:“你有什么责任呀,是他们自己要到梅花尖去的,又不是你强迫他们去的,你这个人就知道负责任,这么多年来,你替村里人负了那么多责任,你得到什么好处了?”张大头瞪了老婆一眼:“你懂个屁!好好吃你的饭,怎么饭也堵不住你的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臭婆娘!”

张秀秀魂不守舍的,吃完饭,她就出了家门。

张秀秀来到村口,坐在一棵树下,朝远处迷蒙的梅花尖主峰张望,什么也看不见。天暗下来,天上的星星闪烁着,张秀秀不知道沈鱼鱼他们现在在干什么,能不能够看见满天的星斗。

张秀秀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他们那么担心。

也许和她向往外面的世界有关。按张大头的意思,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还给他们增加负担。本来在张秀秀读完初中后,张大头就要让她辍学,回家劳动。好在张秀秀在外面工作的哥哥支持她,并且出钱让她继续把书读下去,还鼓励她一定要考上大学,离开贫困的凤凰村。

哥哥给她描绘了一个美好的前景,等着她去实现。

张秀秀似乎从沈鱼鱼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影子。所以,当她刚刚看到他们时,就怦然心动了。张秀秀为他们提心吊胆,有了充分的理由。可她觉得,还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但无法想到别的什么理由。张秀秀坐在那棵树下,为沈鱼鱼他们担心的时候,有一个人朝她走了过来。

那个人就是瞎眼婆婆。

张秀秀不知道她的名字,全村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名字,反正都叫她瞎眼婆婆。张秀秀也不知道她有多大年纪了,全村人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岁数。瞎眼婆婆的出现,让张秀秀很是惊讶。因为瞎眼婆婆除了在每年八月一日的深夜出来哭泣,平常根本就见不到她的影子。

瞎眼婆婆拄着拐杖,走到了张秀秀跟前,张秀秀顿时觉得有股陈年的阴气扑面而来。张秀秀浑身颤抖了一下,在这个无风而闷热的夏夜里感觉到了寒冷。瞎眼婆婆的脸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异常的灰暗,那双眼睛就像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埋藏了许多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浑身散发出阴森气息的瞎眼婆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张秀秀心里涌起了一股恐惧感,慌忙站了起来。

瞎眼婆婆转过身,背对着张秀秀,仿佛也在向梅花尖顶峰的方向张望。紧接着,瞎眼婆婆的口中发出了叽叽咕咕含混不清的话语。张秀秀根本就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瞎眼婆婆古怪的声音让张秀秀产生了逃离的念头。

张秀秀一阵小跑,离开了那地方。

梅花尖顶峰黑沉沉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丝风也没有。钟非他们吃了点东西,就钻进睡袋睡觉。这一天下来,累得他们腰酸背痛,如果不好好休息,明天会没有精力。他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午夜时分,一道红色的闪电划过黑漆漆的天空。

闪电刹那间照亮了梅花尖顶峰。黄色的帐篷外面仿佛站立着一个黑色的影子。红色的闪电过后,天空中传来了巨大的雷声。雷声把沈鱼鱼吵醒了。她把头伸出了睡袋,睡眼惺忪地说:“你们醒了吗?”

朱未来说:“鱼鱼,我醒了。”

沈鱼鱼爬出了睡袋,用手电照了照朱未来,朱未来只是懒懒地从睡袋里露出头来。

沈鱼鱼坐在了朱未来旁边说:“我做了一个噩梦。”朱未来说:“你做了什么噩梦?”沈鱼鱼说:“我梦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端着枪企图朝我射击,还说我是日本鬼子。我吓坏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动弹不得。那个浑身是血的人没有开枪,而是朝我逼过来,用刺刀顶住我的胸,他要用刺刀捅死我。我想对他说,不要杀我,我不是日本鬼子,可我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塞住了……我真的吓坏了,要不是打雷声吵醒了我,我现在还在做着那个噩梦,不知道会不会在梦中被吓死。”

朱未来说:“奇怪了,我也做了个噩梦。”

沈鱼鱼吸了口凉气说:“你也做噩梦了?”

朱未来说:“是的,我做的噩梦和你做的不太一样。我梦见很多人怪叫着朝我围过来,他们都端着上了刺刀的枪,他们的刺刀上都滴着鲜血。他们是一群士兵,可我不知道他们从什么地方来的,是什么样的士兵。我只知道他们要杀死我。我正手足无措,发现手中拿着一捆手雷弹,我浑身是血,我对那些怪叫着围过来的大声说:‘来吧,你们全部都滚过来吧,老子等着你们呢!’等那些士兵怪叫着靠拢过来后,我拉响了那捆手雷弹……打雷的声音让我从噩梦中醒来,我正在纳闷呢,就听到了你叫我的声音。”

沈鱼鱼冷冷地说:“我们怎么会做这样的噩梦呢?不知道钟非有没有做噩梦。”

朱未来说:“他还在睡?雷声没有吵醒他?”

沈鱼鱼把手电照向钟非睡觉的地方,惊叫了一声:“未来,钟非不见了!”

朱未来疑惑地说:“什么?”

沈鱼鱼的声音在颤抖:“钟非不见了!他的睡袋空空的!”

朱未来从睡袋里爬出来:“钟非怎么会不见了呢?他能到哪里去?他会不会到外面去解手了呢?”

沈鱼鱼摇了摇头,借着手电的光亮,她发现朱未来脸色煞白。

朱未来想了想,对沈鱼鱼说:“鱼鱼,你在帐篷里等着我,不要出来。我出去找找钟非。”

沈鱼鱼说:“好的,你要小心点呀。”

朱未来打着手电钻出了帐篷。

沈鱼鱼在帐篷里说:“未来,你要快点回来呀!”

朱未来说:“我明白!”

朱未来刚刚钻出帐篷,又是一道红色的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空。他仿佛看到一个人在壕沟里站着。紧接着,又是一阵炸雷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山被震得晃动起来。朱未来把手电照向壕沟,叫了一声:“钟非——”

他以为壕沟里站着的那个人是钟非,可当他把手电照过去时,那人影已经不见了。

朱未来走过去,在壕沟里搜寻钟非的身影。

在搜寻的过程中,朱未来有些恐慌,要是找不到钟非该怎么办?他想起了沈鱼鱼告诉他们的张秀秀的话,浑身冒出了鸡皮疙瘩。钟非千万不能出什么事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朱未来找遍了整条壕沟,也没有找到钟非的身影。雷声过后,梅花尖的顶峰又一片死寂,朱未来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狂乱慌张的心跳。

朱未来的手电往峰下的山林里照射过去,大声喊道:“钟非——钟非——你在哪里——”

山谷里传来阵阵回响:“钟非——钟非——你在哪里——”

山谷里的回音变得阴森可怖,似乎不是朱未来的叫声,仿佛是另外一些人在跟着朱未来乱叫。

没有人回答朱未来。

朱未来想到山林里去寻找钟非,可他想到了沈鱼鱼,如果他走开了,沈鱼鱼会不会遇到什么不测?况且,他的内心已经恐惧到了极点,那黑暗中的地方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看不到的凶险?他一无所知,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朱未来想,先回帐篷里和沈鱼鱼商量一下,再作出该怎么办的决定。就在这时,天上落下了密集的雨点。

朱未来没有想到雨来得如此之大,如此之猛,令他猝不及防。

朱未来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帐篷边,钻进了帐篷。在他钻进帐篷的时候,天上又划过一道红色的闪电,壕沟里站着几个人,他们的脸上血迹斑斑。朱未来回到帐篷里,坐在那里喘着粗气。沈鱼鱼呆呆地看着他,使劲地睁大双眼,眼前的朱未来好像成了陌生人。

朱未来喘着气说:“钟非、钟非不知道、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我没有办法找到他!”

沈鱼鱼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朱未来的脸。帐篷外面雨声大作,帐篷也被雨鞭抽得噼啪乱响。朱未来一手拿着手电,另外一只手在沈鱼鱼的眼前摇晃了几下。朱未来说:“鱼鱼,你怎么啦?”

沈鱼鱼这才说了声:“未来,你为什么满脸都是血?还有你的衣服上,怎么也都是血?”

朱未来也吃惊了:“什么?我脸上有血?身上也有血?”

沈鱼鱼伸出食指,在朱未来的脸上抹了一下,然后放在他面前说:“你自己看看。”

沈鱼鱼的手电照在了自己的食指上,让朱未来看了个明白。

朱未来果然看到了殷红的血。

他把手电照在了自己的身上,发现自己的衣服上也全是血。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还在做着噩梦?他喃喃地说:“鱼鱼,我们是不是在梦中呢?”

沈鱼鱼摇了摇头,肯定地说:“不是!”

此时,帐篷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还传来有人嘶喊的声音。朱未来和沈鱼鱼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都露出惊惧的神色。沈鱼鱼说:“是不是钟非在喊叫?”朱未来说:“不像。”他想再次出去看看,可沈鱼鱼拉住了他的手,沈鱼鱼的手冰冷,还微微抖动着。

这时,有雨水流进了帐篷里。

朱未来的手电照在了流进来的雨水上,那是殷红的血!

朱未来的声音和沈鱼鱼的手一般冰冷:“外面下着的是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