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卢锡安知道魔鬼不止一个,但公众更愿意这么认为。他见过沙漠里匍匐着来自世上各个角落的古怪生物:恶魔身穿着笔挺的西装,天使们在山岩中安家;女巫、鬼魂和各色怪兽借着月光的掩护将毫无防备的朝圣者撕成肉条。西部的原住民与他们怪模怪样的武器,只吃熟肉的骷髅脸石像,早已失控多年、由人类制造的机械人。还有魔鬼,杀不尽的魔鬼。
然而,这个魔鬼有些不同。他有很多名字——收割者、屠神、老狱卒,还有大角。他会收集灵魂——反正故事里是这么说的。他在一个个城镇之间流窜作恶,从活人身上剥去灵魂,留下一具空壳。他是大西部的恶鬼,蛮荒边境的凶神。初来乍到的探险者们浩浩荡荡,如同一条大河,灌溉着他那不知餍足的饥渴。因为案例太多,人们终于开始留意了。对于一心扩张的政府而言,人们一旦留意,很多事情就不方便干了。
算起来,一共有三名法警死在了他手上。卢锡安还认识其中两人。
“他们叫它锤石,”办事员告诉他。“你觉得你能行吗?”
卢锡安打量着画像,看到怪物长着一颗黄铜质地的骷髅牛头,燃烧着来自七大地狱的火焰。他觉得,怪物身边古怪地挂着的那盏灯笼,应该就是它力量的来源。只要他能一枪命中,这场仗不用打就已经结束了。
但是魔鬼从来都没这么容易对付,尤其是身上背着联邦血债的魔鬼。他记得曾经在楚帕罗萨附近和一个非常下流的家伙交过手。那东西跑起来像沙尘暴一样快,一路跑一路搅起旋风,快得根本没法瞄准。要不是卢锡安的同伴及时插手,他自己恐怕都难活命。所以,这趟差事他需要一个帮手。
“我自己不行,”卢锡安说,“得要赛娜帮忙。”
“终点站,天使镇。”列车员温和地催了一句,几乎像是在耳语。河民的尸体快被沿途的炙热天气烤成了干皮,但在车厢里长长的影子中,一个更可怕的生物正端坐在卢锡安原来的位子上。
火焰混着烟气,牙齿在火中隐现。两只臂膀似乎是一对由魔鬼在地底深处铸造的火炮。一个隐约的人形,像是用营火的灰烬堆成的身体,胸前倒挂着联邦法警的徽记,正在发光。双腿好像一对焚化过的榆木尖刺,还在燃着火焰。鲜红的心脏仿佛鼓动着大地上的所有怒火。
“神呐。”列车员也不知道自己在呼唤哪位神灵。怪物站起来,一双腿瘦骨嶙峋,像是倚着车厢里静止的空气。它的脸好像是被扯开了,在令人震悚的狂野之中咧开了嘴——地狱烈火的照耀下,它露出了破烂不堪的嘲笑。
就在这时,尘灰落尽,黑影中跨出一个人来,正是卢锡安。
“抱歉,朋友。”他说。“不是有意要吓你的。”
列车员没吭声,只一个劲儿地发抖。卢锡安与他擦肩而过,穿过守车的铁皮车厢,踏进了暮色沉沉的夜晚。他心想,那列车员肯定会大肆添油加醋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