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四日，宜动土，安葬。
郑府门前挂有丧幡白布，哭嚎之音伴随着哀乐，响彻内外。
不是装得，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哭嚎。
郑荣未入死劫之前，在郑家就是严苛的形象，让人敬畏，却不至于说什么坏话。
入死劫后，种种荒唐行为，彻底引爆往日被严苛对待的族人们，私底下议论纷纷。
他们期盼郑荣早点挂掉，却没有想过是这种方式，被武安君白兰击杀。
两人有什么仇怨？会不会殃及到郑家？
他们不清楚，只知道，教导禁军多年的郑荣死后，连一个登门吊唁的弟子都没有。
无声之间，似乎在透露出一种不祥的讯息。
武安君不打算放过郑家。
这个猜测，让郑家上下惶恐不安，终日以泪洗面。
反正大丧之日，他们哭得再狠，都不会被传什么软弱的流言蜚语。
门口的门房听着里面哭声，再看看郑家府门的冷清，琢磨该投奔哪个下家好。
郑家看起来是没希望。
正想着，他听见强而有力的马蹄声，从街道拐角处，数骑疾驰到府门前，马不停蹄，游走在旁边。
门房吓得瘫坐在地上，武安君这么快杀来？
少许，一杆大秦龙旗飞扬，九匹龙马拉车，左右禁军护卫，几名黑衣御史立于周边屋顶戒备，黑纱在风中飘飘。
“陛，陛下到！”
门房大喊一声。
院子里的郑家老小哭声逐渐停止。
一白面长须的男人匆忙从灵堂跑出，右手撩起衣摆，急跑冲出院门，跪下磕头，“臣郑忠叩见陛下！”
换做是往常，他是不会行如此大礼，继任的二世皇帝实力，品行如何，那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不能说烂，只能说比茅坑里的石头好那么一点点。
此刻，郑家祸在旦夕，皇帝的身份被寄予无限希望，他恨不得跪下来亲吻皇帝的每一个脚趾，以表示谦卑，期盼这位和武安君说一说。
千错万错都是郑荣的错，不要牵连郑家数百口。
“爱卿不必行如此大礼。”
赢询走下龙辇，双手扶起郑忠的身子，冕旒摇摆，语气温和道：“朕常听太傅提及你幼年砸缸的机智，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
“陛下过奖了。”郑忠哭得眼睛红彤彤，脸色憔悴，和一表人才四个字是完全相反。
“太傅的死令朕心痛，你要节哀顺变。”
“陛下能来，是家父的荣幸。”
郑忠说到这里，眼泪又哗哗流出，咬牙切齿道：“臣听闻杀死家父的人是武安君，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赢询点头道：“确有此事。”
“既如此，臣即便拼着郑家上下数百口的性命，也要为父亲报仇雪恨！”
郑忠一脸孝子模样。
“爱卿不可鲁莽。”
赢询心里有底，真要是想去拼命，哪里会等到现在还搁家里哭丧，“这件事情另有隐情，诶，涉及太傅名声，朕不好多言，你切不可冲动，犯下难以挽回的错事。”
“这……臣明白，家父入死劫后行为举止异于常人，怕是得罪武安君才会招来这种灭门的祸事。”
郑忠说出心里的想法，自家老爹入死劫后，行为称得上人憎鬼厌。
这次被杀，他断定是冲撞到武安君。
复仇是不可能复仇，问题是对方能不能原谅郑家上下。
到那个级别，不需要主动针对，只要刻意显露出一丝不悦，有的是人愿意帮忙。
何况，郑家手握青州盐铁利润，想要他们倒台的人不少。
“太傅对朕不薄，朕岂会坐视郑家断了香火，已和武安君谈妥，她向朕保证，不会为难你们郑家，今天会登门吊唁，以示和解之意。”
赢询的一番话，听得郑忠憔悴的脸庞重新焕发出光彩，甚至忘记装出君臣礼仪，抬头直视，道：“陛下，这是真的吗？！”
“君无戏言。”赢询沉声回答。
郑忠连忙低下头，很想哭，又哭不出来，努力憋着劫后余生的笑容，大声道：“臣谢主隆恩。”
“这是朕应该做得。”
说话间，赢询迈入郑家府门，穿过跪在地上的人群，直入灵堂，看着停放的棺材，脸庞浮现出悲戚之色，又深深吸口气。
哀情不能太重，避免成长超过其余六情。
他上前，接过黄纸，烧给郑荣。
直属亲戚在旁低声抽泣，其中有一个呆呆的人没哭，还直勾勾盯着他看。
郑忠发现，连忙道：“陛下，犬子天生愚笨，不知礼节，望您恕罪。”
“无妨，朕听闻太傅孙子天性淳朴，想让他入内宫为侍郎，以后常伴朕左右，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那是臣的荣幸。”
郑忠一口答应，没有任何犹豫，他看得出，二世皇帝是奇货可居。
世人皆知，武安君桀骜不驯，是一个强大到让人闻其名而丧胆的怪物。
一个只知道玩女人的废物，即便是贵为皇帝，又怎么能号令那个武安君？
偏偏武安君愿意听。
那就说明二世皇帝，远不像外人口中传言的那么不堪，拥有让郑家投资的潜力。
当然，朝堂正式站队是不可能，只能默默提供一些支持。
“太傅泉下有知，也会为爱卿的决定感到欣慰。”
赢询继续烧纸，火光照亮漆黑的瞳孔，太傅信上所言，已有大半命中。
郑家被打上他的标签，又扯上武安君的虎皮，让那些盯上郑家的人明白二世皇帝不是他们想象的傀儡，具有让武安君低头的能力。
消息一传开，他这个皇帝的地位将会水涨船高。
想要把握权力的人会蜂拥而至，如何分辨能用，不能用，如何用，就是看他的手段。
至于是否忠诚，那倒是不重要。
坐拥天下十三州，下辖亿万生灵，疆域之广，人口之多，注定他无法一一核实部下们是否忠诚。
他只要保证，五步之内，全是可靠之人。
五步之外，就是利用手段和威严驱使。
实力嘛，他还差一点，只能扯虎皮，借力打力。
第一步就是征服夏姬。
赢询想到接下来的计划，心脏怦怦跳动，如等待彩票开奖的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