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江山不稳,诸王都暗藏心思。母妃是堂堂的名门武将之女,为何要输给一个小小的奴婢?论家世论,论性情,论智慧论人心,母妃哪一样都不逊色,却唯独输在了一样上。”
“哪一样?”
尽管她心如止水,却也被琉璃挑动了神经。
琉璃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语气十分亲和。
“母妃您想,隐后能传召翊妃,控制皇后,让郑氏乖乖儿听话,不就是有一个做皇帝的儿子么?世界从来是祸福相倚,如今母妃委曲求全,她对玉门轩放松了警惕,才是咱们谋事的好时候!”
“这……”
宋太妃的目光雀跃,犹自心惊。
“哎呀母妃!您别再犹豫了!”
“若非太后阻扰,不让我守在母妃身边儿,璃儿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她就是见不得您好,要让您在她手底下,做一辈子的傀儡……”
“母妃,您真的甘心么?”
这番话,琉璃说得极其到位,简直说到了宋太妃的心坎儿上!
她心动了。
琉璃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炽热,看上去诚挚无比。
“母妃莫不是担心,璃儿欺骗您?”
眨眼间,琉璃仿佛换了一个人般,眼中涌现出强烈的恨意。
“我也恨她,她毁了我的一生……若不是这个老货,我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母妃!隐后,现在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不是么?”
宋太妃的目光闪烁。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从没认识过琉璃。
但心中强烈的不甘、恨意,却让她忽略了对方的缺点。
“隐后这个人,心思深沉,动作狠绝犀利,本宫如果没有全胜的把握,定然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还有夙儿在,本宫……本宫不想让他为难,多走一步险路。”
琉璃睨了她一眼,随即垂下了头去。
她隐藏住心中的恨恶,变得乖巧无比。
“母妃说得也是,是璃儿考虑不周。”
窗外的树叶簌簌摇落,一股强烈的冷意,朝着宋太妃袭来。
“今日本宫去辰阳宫请安,听闻前几日,小太子遭遇暗算,太后怀疑本宫,大加训斥,语气极重,若不是本宫识时务杰,及时低头,怕是今儿个就回不来了。”
“太后没对您怎么样吧?”
琉璃抬起头来,语气熙和,眼神中流露出万分关切,她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动作极其温软,真如同亲生女儿一般。
“璃儿心疼母妃……”
“这种事情,总不过是皇后得子,妃嫔之间怨恨争宠,关母妃什么事?”
“好了……”
宋太妃犀利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不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琉璃立马红着脸,静静低下了头去,语气微弱而踌躇。
“母妃这是怎么了?”
半晌后,宋太妃才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也没什么,只是见璃儿清瘦许多,本宫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璃儿能侍奉母妃,是璃儿的福气。”
她走到宋氏的身后,轻轻地在肩上揉捏,缓缓道:“璃儿愿意一生陪在母妃,不离不弃。”
“唔。”
“有一句话,璃儿不知道当不当说……璃儿最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是……说是此次谋害的事情,与当年姜妃的灭门案有关……”
“砰!”
茶盏砸在地上,摔出猛烈的声响,只刹那间,宋太妃满脸震怒。
“放肆!”
琉璃急忙跪下了。
“母妃息怒,璃儿也是不小心,听宫里的老人说起,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说得有眉有目……”
“那贱人也配?!”
“当年她参与谋害先帝,罪不容诛,先帝留得她全尸,已经是法外开恩,还想着来兴风作浪?”
琉璃眉头紧皱,眼珠转动了几下。
终于,她摁下了心头的恨意。
“母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璃儿亦很好奇……”
宋太妃咬牙道:“当年这件案子轰动全城,一夜之间,姜氏母家遭灭门,全府上下两百三十六一口人无一幸免,姜氏谋反被赐死,那贱人心肠歹毒,罪有应得,我的祁阳……”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凝噎。
“我与那贱人同日诞下孩子,无论如何,她也不该对祁阳下手……她还这么小……”
“这些年来,本宫常常做梦,梦见祁阳躺在昭和宫的花池中,浑身**的,哭着对我说,母妃,我冷……母妃,我冷……”
她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胸口,浑身颤抖不已,几乎肝肠寸断。
“祁阳……”
琉璃冷看着她,表情阴冷。
“祁阳要是还在,也该长你这么高了。”
听她说出这话,琉璃的语气愈发温和,柔声安慰道:“母妃切莫再伤心,不然可让璃儿怎么是好?”
“像,真是太像了!”
琉璃的嘴角,滑过一丝不经意的笑。
一个月后,邶安王三皇子回宫。
不知为何,殷帝忽然震怒,以“大不敬”之罪,罚他在府中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邶安王依旧抱剑负立,神情不悲不喜。
只是在那冷毅的嘴角处,扯出了一抹苦笑。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臣弟随皇兄出生入死,从未有过二心,纵使母妃挑动,我也终归念着兄弟之情,却不想皇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是如此刻薄之人。”
“下去!”
看着底下人淡淡的表情,殷帝越发的震怒。
两行清泪滑下来,汇集在下颌处,滴滴落下,一双倔强的眸子中,闪出悲伤又桀骜的光,映着额间的玄色玉带,瘦削俊美的容颜,依旧倾倒众生。
邶安王的神色,蓦然怅惘。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皇兄是否还记得这句话?但从今日起,殷夙的哥哥便已经死去,皇兄,也只能只是皇兄了”。
“夙儿……不要怪朕。”
龙座之上,那人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痛苦。
“朕也是迫不得已,你太过聪慧,性子孤冷桀骜,不管是美人还是金钱,都无法降服于你,难道不是贪念这掌管天下的权势?”
他的余光撇过那上位的人,苍凉一笑。
“皇兄怎么忘了,殷夙跟着你时,你便一无所有。自古明君必怀仁,殷夙此生死不足惜,还请看在臣弟为你尽忠的份儿上,善待我母妃。”
“当然。”
“太妃如今已经偃旗息鼓,朕从不为难无用之人。”
“多谢。”
邶安王转身走出殿门,衣袍带风,神情依旧冷毅,带着某种决绝。
阴翳的天空中,雷声颤然轰鸣。
细雨悄然地落下,砸在了人的脸上,有股冰凉的触感。
那背影渐渐远去,挺拔的身姿,最终也消失在了视线当中,殷帝收回了目光,那双掌着龙椅的手,却因为久久没有动,而逐渐变得麻木起来。
“皇上……”
小夏子猫着腰杆儿,看向主子小心地开口。
“他既然无欲无求,朕亦不会食言,小夏子,传朕的口谕,着命内廷,好生看顾玉门轩!”
“是,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