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有大把的时光去看呢,等养足了精神,到明年选妃,放眼儿去挑挑,多少女子削尖了脑袋想挤进来?都是花儿一样的容颜,区区一个冯妃,不值得什么。后宫的女人,留不住君王的心。”
太后将手臂递过来,缓缓起身。
“你说得对。”
辰阳宫后殿。
殷帝和冯妃前脚刚走,被禁锢在殿内的宋太妃,却实在坐不住了。
“砰……”
只听一声巨响,茶几上的碗盏被砸下,碎了一地,那张苍白的脸上,因怒气而胀得通红。
“娘娘,您息怒,何苦跟自个儿过不去?保重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本宫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我宋氏一族,曾经滔天权势,朝廷上下谁人不敬?提拔了他殷氏一族,没想到爹爹走后,先帝举兵清君侧,实际却是谋反……”
“嘘……”,琵琶噤声道,“娘娘您疯了么!”
不料她越发地说红了眼,哪里肯住口?
“本宫没疯!若非爹爹提拔,先帝又则能当上大将军?更别提掌握兵权!他曾经答应过爹爹,要善待本宫,厚待宋肄,可殷氏上位后,却将兵权都统统交给了郑氏,哪里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老天!”
说到后面,宋太妃瘫软地跪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脸,颤抖得不能自已。
“主子,您好歹镇定些……”
琵琶神情紧张,朝四周望了一眼,小声道:“这儿可是辰阳宫。”
“本宫不怕。”
宋太妃缓缓抬起头来,脸上一片泪水,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本宫如今是生不如死,苟延残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非为了夙儿,谁肯在她脚底下乞怜?看人脸色,吃她赏的那口剩饭?一个婢女出身的贱婢,我呸……她也配?”
琵琶的气性,此刻也被带了起来。
她扶起了自家主子,声音细如蚊蚋,却带着丝丝狠劲儿。
“奴婢说过,娘娘若是愿意,可牺牲奴婢一人。”
殿内沉默,只闻二人的呼吸声。
“不急。”
发泄完情绪,宋太妃却像是换了一个人,眼神深彻,言语笃定,闪现出步步为营的算计。
“破釜沉舟,奋力一搏,哪怕拼个鱼死网破,本宫也没怕过。只是如今,新帝恢复了对夙儿的信任,咱们若起事,容易中对方的圈套,隐后这只老狐狸,实在奸诈!”
上次的谋反事件,每每想起,她都心中发凉。
“宋肄这个月有书信到吗?”
“有,这几个月,每月一封,都是报平安的。”
“奇怪……”,宋太妃兀自低下头,眼神暗沉,喃喃道,“他向来心大,以前书信也没这么准时,为何如今这般频繁?”
琵琶亦沉了一会儿,却忽然笑了。
“想是公子怕娘娘挂念,所以才报得这么勤,奴婢看了那些信,确实是公子的亲笔,而且信中三缄其口,言语十分隐秘,丝毫不提军务,都是寻常家书,不像是造假。”
面前的人点了点头。
“总之小心些,咱们已经失手了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奴婢明白。”
“住在这破地方,天天活在监视下,本宫真是生不如死,琵琶,你磨墨,本宫要向那贱婢陈书,搬回玉门轩。”
“奴婢怕,若隐后不允?”
“不允?”宋太妃冷笑了两声,淡淡地看了身边人一眼,“她这么要面子,不会的。”
辰阳宫主殿内。
接到宋太妃的上书后,隐后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哀家正愁动不了她,她倒是自己送上门儿来了,这个蠢货,活了半辈子,脑子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那太后,您的意思是?”
“搬,让她搬!晓谕六宫,哀家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宋太妃搬离了辰阳宫,脱开这地界儿,以后要有个什么事儿,那也就嚷扯不到哀家身上来……这瓮中之鳖的东西,还能逃到哪儿去?”
说着,她呷了一口茶,神情十分舒爽。
瑛琰亦抿嘴一笑。
“是,奴婢明白了。”
几日后,宫中都盛传,宋太妃想念故地,茶饭不思,上书请求搬回旧宫。
隐后仁德,特地命内廷修缮了玉门轩,让司天台择选了黄道吉日,竭尽全力地去周全她。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搬迁当日,瑛琰特地奉了太后的口谕,送去了一份厚重的乔迁之礼,连并着内廷也跟着打转儿,人来人往地奔波,东西水样儿地送进去,倒不像是落势,却像是升势一般。
而暗地里,太后却加紧了动作。
瑛琰研磨,宣纸铺张,那只有些苍老的手上,握着一根儿狼豪笔管儿,正不停地奋笔疾书。
从晨曦微露,到夜华掌灯,隐后滴食未进。
青玉案上的纸卷,已经有半丈来长,上头白纸黑字,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蚂蚁样的簪花楷体,细细看时,竟然全部都是人名!
“太后,您吃点东西吧。”
瑛琰在身旁守了一天,纵使心中焦急,却始终不敢打扰,此刻见主子体力不支,不断用手撑着额头,她才大胆地开口。
案边的人,却始终不曾抬头。
室内传来细细的沙沙声,犹如春蚕吞噬桑叶。
殿外夜色宁静,秋虫的鸣叫声阵阵传来,不时地,从窗外飘入一片枯槁的落叶。
约摸亥时初,案上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顾不得手上的酸痛,隐后操着嘶哑的声音,虚弱道:“拿出哀家的锦盒,密封交给皇帝,这里还有一封手信,你亲自带给他,他看完自然明了。”
“是。”
“还有……告诉他,心中有数便好,不可操之过急,需要等待时机,记住……一定要等待时机。”
“是,主子放心,奴婢定会将事情办好。”
“您……”
看着太后苍白的脸,瑛琰很是心疼。
“哀家不打紧,你去吧。”
“可是……”
“你快去……若这点儿苦头都吃不了,哀家也不配坐上这个位置上!”
“是……”
凉风簌簌,吹起了行人的衣衫,宫道的廊下,一个中年宫人匆匆地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