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虞将信将疑，不过这个线索可不能放过，他生怕马永福真与此案有关就跑了，赶紧问道：“那他人在哪里，我们赶紧通知黄探长，将他控制起来。”
威胁报复，已经足以当成嫌疑，就算和这场凶案没关系，或许也能提供什么重要的线索、
“原本在商会附近住，后来被老爷赶走之后，就在城南泳波巷租了个房子，与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路，你们去那儿准能逮着他。”
赵氏倒是查得清楚，省了韩虞调查的功夫。
韩虞问的差不多，与周尔雅告辞出来，急急忙忙想去巡捕房带人抓人，周尔雅却慢条斯理，并不着急，逼的韩虞只能连声催促。
“我们得抓紧点，不然这马永福要是跑了可怎么办？”
“跑了就跑了。”
周尔雅浑不在意，他若有所思魂不守舍，韩虞总觉得他好像对这案子对关心不够。
他语气平静：“就算他真的是杀死族弟的凶手，和这个案子也没多大关系。”
啥？
韩虞目瞪口呆，实在想不明白周尔雅的逻辑，如果是杀人凶手，还和案件无关，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周兄，你是不是发烧了？”
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让周尔雅说出这么自相矛盾的话来。
“没有，我健康得很。”
周尔雅耸了耸肩：“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相信，不过没关系，刚好我也要去城南，陪你走一趟就是。”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也愿意去散散步。
韩虞莫名奇妙，但周尔雅愿意加快脚步，他也松了口气，连忙通知了黄探长，带着几名巡捕，直奔城南泳波巷。
黄探长也非常重视，亲自带队，一行人呼啦啦冲到巷子口，只见几个流浪汉逡巡，看着手持警棍的巡捕，脸上也没有畏惧之色，只看的慢吞吞的麻木。
“马永福就住在巷口朝东第三家。”
韩虞早就问清楚了，黄探长点一点头，示意手下破门。手下几个巡捕不敢怠慢，大声吆喝，冲上前便踹开了大门。
周尔雅想上前看看，黄探长赶忙将它护在身后，陪笑道：“周公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些粗活，让我们手下人做就是了，您请少待，马上就好。”
“不要紧，没有危险。”
周尔雅绕过了他，走到门前，向里张望。
正好几个巡捕垂头丧气地出来，报告道：“里面没人，是一间空屋，我看行李细软也收拾过了，大概这人已经得到消息跑了。”
真跑了？
韩虞一惊，那说明这个马永福，真的与分尸案有关？不然的话，怎么早不跑晚不跑，在堂弟的尸体被确认之后才跑？
这是做贼心虚？
“快问问周边的人，他能跑去哪儿？”
韩虞给黄探长出主意，黄探长深以为然，让巡捕们散开去询问。
韩虞对周尔雅叹气：“你看我就说吧，他跑了可不好办。”
这年头抓捕逃犯几乎不可能，只要马永福跑出了上海，除非机缘巧合，实在是没办法逮的住他。
好不容易有了一条线索，难道要就这么断了？
“他跑不远。”
周尔雅摇了摇头：“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我估计他应该就在附近，黄探长卖力点多搜寻几天，应该就能找到他了。”
“为什么？”
韩虞不解，他总担心嫌犯跑得太快。
如果他是马永福，涉及这种分尸大案，那当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周尔雅笑而不语，没有向他解释。
事实证明了周尔雅的推理，第二天中午，黄探长就在马永福相好家里逮到了他。这小子正在抽大烟，吞云吐雾浑然像没事人似的。看见巡捕进门才吓得屁滚尿流，想要夺门逃走，但脚底无力，啪的摔了个大马趴，被几个人牢牢按住。
韩虞到巡捕房见到了此人，这才恍然大悟。
这样的纨绔子弟，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他们根本就是社会的寄生虫，除了在熟悉的环境中吸血之外，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生存方式。
他所谓的逃跑，无非就是像鸵鸟一样蒙着头，装作看不到听不到一样。
“这小子怂得很，刚进来就招了，就是他害了马永安。”
黄探长欢喜地直搓手，分尸案发生以来，巡捕房一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还里外不是人，死了好几个人了，还是全无头绪，只能如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
这会儿终于逮到凶手，至少也能与上峰和公众交待一阵，黄探长心里是松了一大口气。
“真的是他？”
韩虞诧异：“那其他案子和这件案子有没有关系？他难道是模仿犯？”
在连环杀人案中，有很多鱼目混珠的情况出现。而模仿犯最讨厌也最可恶的一种。
由于对犯罪行为的崇拜，基于其他社会心态，有人会模仿连环杀人犯，犯下类似的罪行，也有人是假装的模仿犯，想将自己的罪行归结于连环杀人案，以逃避警方追查。
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这种恶劣的行为，都对案件的侦破造成极大妨碍，很有可能造成误导。
所以即使是现在的巡捕房，也知道尽量不要曝光案件的细节，以免招来这种苍蝇。
但纸包不住火，现在分尸案虽然还没有大规模爆发，在市民中却已经开始流传，因为保密工作的缺失，很多细节也暴露在外，完全有可能吸引来模仿犯。
韩虞有此担心。
“这倒没有。”
黄探长神色很奇异：“只是就算是他，大概也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犯的案……”
碰到这种糊里糊涂的犯人，黄探长也觉得无语。
韩虞不明白，问道：“什么意思？他大烟抽多了，才害了自己的堂弟？这绝不可能，别信他胡扯。”
有时候犯人为了脱罪无所不用其极，辩称自己神智不清醒，也是常有的事儿，韩虞相信黄探长也有积年的经验，不至于上当。
黄探长摇头：“不是这个意思，你和周公子一会儿一起来问问他吧。”
“你去吧。”
周尔雅循例不想进巡捕房间，但事实上如果不是韩虞拉着他，他甚至都不愿意来这儿跑一趟。
“生不入官门。”
他仍然是保持这句格言。
韩虞无奈，只能自己随着黄探长一起进去。黄探长已经习惯了周尔雅的作为，也不以为忤。
他对韩虞说：“只要韩先生能问清楚，周公子进来不进来都一样，这也是他对你的信任。”
韩虞苦笑，周尔雅哪儿是信任，分明就是厌恶巡捕房的黑暗和肮脏，可这话他也没法对黄探长说。
走进班房，马永福被关在最后一间单独的号子里。
马永福的状态不是很好，精神亢奋又有些混乱，这有可能是阿片的后遗症，也有可能是暴力犯罪之后心理失衡。
他是一个干瘦的青年，枯槁而无神，眼睛好像永远都睁不开，头发中藏着污垢，显得油腻而肮脏。
——大烟鬼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形象，他现在还算年轻，所以看上去还能像是个人，再过几年，恐怕就人不人鬼不鬼。
“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一见有人进来，他立刻就神色激动地呼喊起来，嗓子嘶哑难听，像是号丧的乌鸦。
黄探长对韩虞点头：“刚才兄弟们问了他几句，一开始他还不肯承认，后来吓唬了一次，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反应。”
这种纨绔子弟的胆子小，只要一吓，保准开口说真话，但马永福的真话，实在让人难以索解。
韩虞上前按住了他：“你先不要激动，你是说，马永安是你杀的？”
他神色严厉，马永福也有些害怕，不敢再乱动，只老实答应：“是，是我杀的。”
语气虽然害怕，但还是透着一股混不吝的劲儿，一点儿都没有愧疚，顶多就是有几分懊恼。
——怎么会被逮住了呢？
这种人或许不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但作恶起来，却比地狱的恶鬼还可怕。
韩虞强忍心中的厌恶，沉声问道：“你是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族弟？死后为什么要将他分尸，尸体的其余部分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