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流血,请自嗣同始(2 / 2)

督军公子大侦探 蒙白 2200 字 2022-08-02

不过钱校长却神色黯然,没有像韩虞想象的那样勃然大怒,只是低低呢喃:

“不……不是我……”

他的语气中带着深沉的痛苦和自疚。

“我知道你想杀死的并不是白菲。”

周尔雅语气平静,却步步逼人。

“你想杀的,只是二十年的齐中敏而已。”

听到这个名字,钱校长终于坐不住,腾地站了起来,太师椅向后滑出好一段,在水磨砖地面上擦出难听的吱呀声。

“你……你知道了?”他的声音颤抖,几乎站不稳,看来齐中敏这个名字让他至今无法平静。

周尔雅点头,淡淡说道:“虽然不清楚细节,但大概也都猜到了,今天来只是想请钱校长你,最后确认一下。”

钱校长颓废地挥着手,嘴唇翕张,却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虞震惊之极,只能低声问周尔雅。

周尔雅看着钱校长,见他不说话,这才叹息着开口:“既然钱校长无法亲自说出口,那就让我来捋一捋这个间隔了二十年的凶杀案吧。”

动机与杀意,都起自于二十年前。

而最后的完成,却是在二十年之后。

“二十年前,博因大学成立未久,但因为钱校长的努力,已经成为国内知名的大学校,可以与复旦、交大相提并论,即使比北方的京师大学堂与清华,也不遑多让。”

这是钱校长平生得意事,听到周尔雅提起这荣耀,甚至脸上露出欣慰之色,之前的颓丧渐渐消逝,被感慨代替。

清末民初,民智初开,各地纷纷建立大学,北方自然是以京师大学堂和清华大学最为著名,而在上海,钱校长参与创立的博因大学,也极为成功。

“不过,好景不长,乱世之中,想要安静地做学问做教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随着周尔雅的叙述,钱校长的身子一缩,坐回了椅子,目光又闪烁起来,更加感慨。

世纪初的时候,民国初建,国内百废待兴,各种思潮也在不断地传播与宣讲。大学生群体接触到最新的思想,也是站在潮头的一拨人。

当时国家疲弱,民国建立之后,也未能有所起色,北洋军阀与南方革命者对峙,各地督军闹独立,国外势力借机侵夺,人民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时候许多青年都投身于学生运动,斗争抗议以求救国。

钱校长很不喜欢这样。

他一次又一次在学校集会上宣布禁令,要求博因大学的学生不要参与政治,专心学习,口气一次比一次严厉,措施也更加严格。

甚至他还开除了两个积极分子——也是他心爱的学生,但国家如此受难,青年岂能坐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再严格的纪律,也无法阻挡年轻人的热情与勇气。

齐中敏就是钱校长特别头疼的一个学生。

他机智、勇敢,充满热情,又懂得斗争方法。

钱校长找他谈过好几次,可齐中敏总是能用巧妙的方法遮掩过去,不起正面冲突,校长也拿他没办法。

然后他利用学校广播台,向同学们发表演讲。钱校长几次三番阻止,却找不到合适的校规可以阻止。

当时局势紧张,学生们也暗中策划组织,想要带动全上海的学生举行一次大游行——这个消息被钱校长提前得知,他慌了手脚,知道源头一定是齐中敏,就去当面劝阻,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齐中敏却不为所动。

“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起了杀机。”

周尔雅将校史资料和齐中敏的档案连接到一起,一口气说完,看着钱校长。

钱校长的表情很精彩,重温一遍这想要埋葬的一段历史,他的手已经握紧。

“你想杀了这个学生,这样才能一了百了,才能让别的学生安心念书。”

这个想法或许很可笑,但从钱校长脸上痛苦的表情来看,很有可能是真实的。

韩虞已经目瞪口呆。

像他这样正直的人,无法理解这种动机?

韩虞胡乱猜想,那个打死齐中敏的枪手,是校长找来的?但又怎么都觉得说不通,事情很古怪啊!

周尔雅之后的分析和推演,解决了韩虞的疑问。

“但是你没有直接杀人的想法,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作为一个文化人,你当然做不出这样的事。你深思熟虑,希望齐中敏能够死于意外。”

“他每天晚上,都回去广播台播音……”

原来是这样!

韩虞惊呼一声,恍然大悟:“钱校长故意把广播台门口的楼梯重新修筑,搞得七歪八扭,黑暗中极易跌落——而对面又是一道尖利的栅栏,这是一个杀人机关!”

他毛骨悚然,从来没有把思路往这个方向去想。

——什么样的学校才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钱校长把头埋在胸口,双手插在白发里,羞愧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说的没错。”

周尔雅对韩虞点点头表示赞许:“这就是个杀人陷阱,或许一次两次,齐中敏能够逃过一劫,但只要一次意外,只要黑夜中的小小疏忽,就能要他的命。”

无论谁走那条楼梯,都会觉得特别别扭,如果哪一天洒上了点水湿滑或者其他因素,很容易就会摔倒,而那个倾斜度,加上无法抓握的扶梯护栏,根本无法止住,几乎、一定会直落楼下。

楼下,就是那如同怪兽牙齿的尖利栅栏!

齐中敏,本来应该要死于意外的。

只是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在他出事之前,遇到了一场情杀。

对于钱校长来说,肯定是松了口气,至少……他逃脱了良心的谴责。

“所以说,那不是一个楼梯,而是谋杀案的凶器?”

韩虞昨天隐隐约约的猜到了——在周尔雅调查二十年前的死亡和让他测量楼梯时,他不是没往这个方向想过,但怎么都觉得太荒谬,没想到周尔雅竟然真的以此来质问钱校长。

而钱校长的态度,更令人心寒。

他一直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耐心听着周尔雅的推测,没有一句反驳。

甚至,钱校长的脸上也时常浮现痛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