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单纯的杀意(2 / 2)

督军公子大侦探 蒙白 4765 字 2022-08-02

“我在想……”周尔雅微微眯起眼睛,吊人胃口的沉吟几秒,才说道,“钟庆发现你与黎宝珠的关系,并不是他精明,也不是黎宝珠不小心,而是你故意的吧?”

钟庆确实是个鲁莽粗心的纨绔,而黎宝珠则是滴水不漏的交际花,如果黎宝珠有心防备,钟庆或许并不那么容易抓住马脚,至少也需要时间。

但如果倒过来想,一开始就有人故意透露这个消息给钟庆,或者有意露出马脚,就很好理解了。

黎宝珠暗地里的情人很难发现,但像钟庆这样大手笔的小开,对黎宝珠的追求可是闹得满城风雨,吴连奎肯定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事。

“是你!”钟庆现在算是摆脱了杀人嫌疑,虽然有可耻的杀人动机,但他此刻却像占了道德高点的无罪之人,对吴连奎厉声呵斥。

“是的,我想起来,就是你,故意在我朋友们面前透露出花魁喜欢你的消息……要不是你故意招摇,我根本不会注意到你和宝珠在一起!你把这事在我面前炫耀,难道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他原本就深恨吴连奎,只是之前一腔恨意都先倾注在黎宝珠身上,黎宝珠死后他又害怕牵连到自己,所以一直带着假面具,气势沮丧,所以没有去找吴连奎算账。

现在被周尔雅一句话点醒,这对他来说更是赤裸裸的侮辱。

“是你在朋友面前夸口,又在银楼暗示,我才起了疑心!现在想起来,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钟庆越想越是恼羞成怒,想到自己在黎宝珠身上花的钱,又被她转后送给这个小白脸,气打不出一处来,扑向吴连奎。

韩虞立刻扭住阻止钟庆,钟庆挣扎了几下,终究是天天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力气不如韩虞,只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发声嘶吼的怒视吴连奎。

吴连奎表现出来的性格谨小慎微,像个情窦初开的单纯少年,根本不是这种会吹嘘耐不住的人。

那他在钟庆面前的表现就耐人寻味了,所以更引起周尔雅的怀疑。

“钟少爷,你误会了……我怎么敢夸口,宝珠姐她主动找我的,我也很无奈……”

吴连奎仍然畏怯地为自己辩护,但实在是谁都无法说服。

“如果你不肯说实话,那我们只能认为你是贪图黎小姐的钱财,所以谋财害命了。”

周尔雅轻描淡写,却像是重锤在吴连奎心中一击,击碎了他内心残破的堡垒。

听到周尔雅这样说,吴连奎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嚎哭起来。

“周先生!我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

他左右开弓抽着自己耳刮子,抽泣不停,歇斯底里地想撇清自己:“我是不合起了贪念,想要拿宝珠姐的一点钱去渡过难关,但真的没有害命的心思!而且……而且宝珠姐对我这么好,我也是喜欢她的,决计不会想谋财害命。”

只是黎宝珠多精明,虽有个小情人,但绝不会多浪费一分钱在小白脸身上,吴连奎根本无法从她身上多得一点钱。

吴连奎知道自己断不能承认杀人,除了自己之外,在场之人都有头有脸,就算是承认了有杀人的意图,没有真格动手,也有脱身的机会。

只有他处于社会的底层,要是挨上了这罪名,只怕跑都跑不掉。

周尔雅刚才那句话都已经说得这般清楚,想要抵赖也难,值得先避重就轻,承认自己有贪财之念。

——至于到底想不想害命,时过境迁,又有谁能证明他内心所想?

周尔雅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清澈明锐,像是能洞穿世人内心隐蔽最深的肮脏想法:“我知道你欠了一屁股的赌债,所以才会冒险来找我们,希望有机会取得黎宝珠的遗物。当然你的突破点还是钟庆,他的一腔仇恨,被你这么反复利用,也是愚昧。”

钟庆涨红了脸,他这时候怎么还能不明白?

起意要害黎宝珠,加上偷取遗物,全都在这个小人物的设计里面,胸中更是憋屈的想杀人,奈何被韩虞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詹姆斯却大为开怀,他看这案子纠缠不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转回正题说他的遗物失窃事件,没想到周尔雅又主动提到了,赶紧追问:“周,那东西到底在谁手里,是这位钟先生还是吴先生?”

他狐假虎威,转头对两人呼喝:“你们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否则的话,报到巡捕房,叫你们脱一层皮!”

周尔雅摆手阻止了他,继续说道:“东西是钟庆取走,吴连奎大概尾随之后,又从钟庆那儿拿了去——这有没有成功我还没确定,总之之后去吴连奎和钟庆家找一找就能找回来,此事不急。”

对你来说不急,对我来说可是大急!詹姆斯心中嘟哝,但又不敢得罪了周尔雅,只能暂时忍耐,只是心里痒痒的坐立不安,急着等最后的真相。

除了詹姆斯和某些人之外,更多的人还是更关心黎宝珠的死因。

连殷秀秀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害死宝珠的,到底是不是他!”

她很关注吴连奎,显然也是对他这样的作派甚为不屑——同样身为舞女,殷秀秀更厌恶这种吃人剥皮骗女人血汗钱的小白脸。

“还不是。”这回轮到韩虞来回答了。

钟庆渐渐平静下来,韩虞这才放开了他,站起身,替周尔雅回答。

从周尔雅的分析里,他已经知道了大概的来龙去脉,加上之前他们的调查,韩虞大概知道了真正的凶手是谁。

“又不是?”

在场几人的心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好几回,这时候的心理防线都被无形消耗了很多,每个人疲惫又惊惶不安。

大概这就是周尔雅要的攻心战效果。

不是钟庆,不是戚丽玫,也不是吴连奎。

虽然这三个人都有杀人的动机,但却都没来得及。

不过想着表面上人人都爱的大美人黎宝珠,居然有这么多人都欲置之于死地,即使是心怀杀机的众人也不免觉得荒谬而可笑。

看来这世上最可怕的,除了钱财,就是贪婪了。

“金老板。”

周尔雅突然看向表情越来越沉重的金老板,温文尔雅的喊道。

虽然他的语调优雅,嗓音悦耳好听,可金老板此刻却如临大敌,连笑都笑不出了,只苦着一张脸,垂着头仿佛没听到。

周尔雅的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你对黎小姐的恨意,是因为她从你这里敛了大笔财物,大红大紫后,却不肯借你钱渡过难关开始的,是吗?”

这又什么情况?

众人被周尔雅扔出来新的重磅炸弹给震的有点晕。

毕竟刚才一个接一个的阴谋浮出来,就已经让人觉得复杂而心累,现在连金老板对黎宝珠都有杀意?而且……他身为百乐门的老板,又有什么难关?

金老板原本就挤不出的笑容一下子僵硬在脸上,他尴尬地抬起头,搓着双手:“周公子,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我和宝珠关系一向很好……”

“没错。”周尔雅点头,打断他的话,“就是因为你们关系很好,你尽心尽力的捧她,给她找最好的客人和资源,才觉得黎宝珠小姐一定会把自己的积蓄借给你。然而她没有,这就是你怀恨在心的原因。”

金老板一下子沉默了。

他还想要反驳,但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好像有无数小虫子在爬。

这么隐秘的事情,周尔雅怎么会知道?

百乐门最近的经营并不差,但是金家却陷入了困境,因为跟风投机证券,金老板损失了一大笔钱,迫切需要周转。

而他做生意最重要就是门面光,自然不能露出窘迫姿态,可背地里,他早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在偶然的机会金老板发现黎宝珠有一大笔积蓄,想到双方宾主相处融洽关系还不错,就厚着脸皮信心满满地提出了借款,谁知道竟然被黎宝珠一口回绝。

黎宝珠心性坚韧,自有主意,当然不会因为关系好就借钱给人家补漏洞——她的钱都是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看得极紧。

金老板是世家子弟,从来没有穷过,对钱的态度与黎宝珠大不相同,没法理解这种悭吝,只觉得是这个自己一手捧红的舞皇后背叛了,开了两次口都被她拒绝,心中十分恼恨,越想越觉得她是靠自己才有今天,可却不知恩图报,简直冷血绝情。

黎宝珠对自己不仁,就别怪他不义,金老板不再开口,但心里已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交易所的催款越来越紧,这段时间你的压力也很大,所以抱着谋财害命的打算,也设计怎么杀死黎宝珠了吧?”

周尔雅慢悠悠的说着,目光在金老板强行掩饰的脸上逡巡,像是品茶一样平常着他的慌乱和惊恐。

韩虞见周尔雅表情越来越怡然自得,暗中叹气,知道他的恶趣味又开始了。

周尔雅曾对他说——“对于犯罪者,不必怀有同情,要像是猫捉老鼠一般戏弄他们,摧毁他们的防线,折磨他们的精神,拷问他们的灵魂,这才足以作为适当的报复。”

周尔雅的观点一向如此。

即使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凶手,但他们的杀机却一点不假,只要有机会,他们都会是杀死黎宝珠的凶手。

差别……只在于他们没有来得及动手而已。

而周尔雅要让他们一遍遍感受起了杀机又被人识破,肮脏的欲望和丑陋的灵魂浮现在众人面前被谴责的痛苦。

不过金老板很快就镇定下来,虽然心还在怦怦直跳,但他场面上混的多了,不至于像钟庆、戚丽玫以及吴连奎一般弱气。

他定了定神,避重就轻地说道:“周公子,我承认,当时宝珠拒绝我的时候,我确实气得没话说,也许在当时,可能会有那么一瞬间,想杀了这个忘恩负义的人——毕竟我对她这么好,第一次向她开口却被拒绝,心里哪能平衡?摸着良心说,如果您……比如说,您对韩先生这么好,有一天有事有求于他,可他不肯帮忙,您一定也会愤怒吧?”

金老板拉上韩虞来对比,紧接着又摇摇头,继续说道:“可我真的没有杀她,如今也过了平仓的最后期限,我是豁出面子求了我爹的几个老朋友渡过难关——既然我有这条路,也根本没必要走到杀人的地步。”

他的口气故作轻松,但还是禁不住握紧双拳,内心依旧愤怒——为了这笔钱他付出的代价和耻辱,可不是他嘴上说的那么简单。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黎宝珠这么不识抬举!如果她肯乖乖把钱拿出来,何至于让他金老板这么难堪?

更何况,有他捧着,这几年她还不至于人老珠黄,还能继续赚钱。

可现在呢?把钱攥那么紧,却魂归黄泉,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还好没有便宜了那个小白脸!

金老板狠狠剜了吴连奎一眼,吴连奎本就心虚,向阴影中继续缩了缩了,恨不得化成影子钻入地缝。

韩虞有些气愤,金老板和黎宝珠这种下三滥人,怎么好意思和周公子相提并论,他忍不住说道:“别带上我家公子……周兄和你们可不是一样的人,这种没有可比性,再者,无论他有什么需要,刀山火海,我也绝不会推辞。”

周尔雅听到这句话,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韩虞。

“我家公子”“刀山火海”“绝不推辞”这样感情浓烈的词和他真挚的表情,让周尔雅冰冷的内心感受到一丝温暖。

尤其是这这群卑劣肮脏的人们相比,韩虞更显可贵。

就在这时,纪美云忽然神经质大笑起来:“好一个黎宝珠,大家都以为她做人有多好,结果呢?道貌岸然的背后,对情人和老板背叛,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背着大家做了这么多坏事,敲诈,养小白脸……以为所有人都喜欢她,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想要她的命!真是可笑!哈哈哈……”

她笑的眼泪都出来,脸上的妆都花了,还在不断地拍着桌子,倒更像个泼妇,漂亮无知的泼妇。

“这些人里面也包括你,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比他们更可恶?”韩虞实在无法忍受的指责。

周尔雅倒是很平静,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被众人无声的眼神逼迫的不得不讪讪地停下来为止,才用温柔优雅的声音接口:“没错,人人都爱黎宝珠,人人想杀黎宝珠,但这些人里,只有纪小姐对她的恨意最为单纯。”

纪美云对黎宝珠的恨,是单纯的嫉妒和厌恶。不像其他几个人,有知遇之恩,有友情爱情,或者单纯的男女欲望……总是混杂着非常复杂的情愫。

有的时候,单纯才是力量。

“所以,只有你才能杀了黎宝珠,当然,如果没有其他人的恨意牵线搭桥,你也不会有那么好的机会。”

周尔雅一字一顿,看着纪美云妆容狼狈的脸,说出了这桩错综复杂牵扯到无数人进来的凶杀案最后的谜底:“凶手是你。”

是纪美云?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看着纪美云——从一开始,纪美云就有嫌疑,她几乎是赤裸裸地展示自己对黎宝珠的恨意,也没有否认杀人的动机,大喇喇的承认牵出后面一堆事端的诅咒人偶就是自己放的,拉开了几十年舞女的血泪内幕。

但尽管她毫不避讳的承认自己想诅咒死黎宝珠,可她又说自己不在现场,没有作案时间,加上她是一个弱女子,总让人怀疑她是怎么能够做到无声无息地杀死黎宝珠。

“我?凭什么说是我?她死的时候,我可没在百乐门,我都在去南京的火车上了。”纪美云这会终于有点不自然了,伸手撸了撸耳边的碎发,拿起镜子补妆,语气依旧满不在乎,充满对人命的轻贱,“说不准就是被人偶诅咒死的,跟我没关系。”

“是啊,你们不是查过,美云那天根本没有作案时间,这点我可以作证。”金老板虽然很烦恼纪美云的口无遮拦,可这种时候,他还是要护住自己的摇钱树。

“那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况且根本没有证据证明你说的话是否真实。”韩虞是百分百相信周尔雅的推断,义正辞严的对金老板说道,“你本就有杀害嫌疑,满口谎言,现在即使作证也不能令人信服,更何况,纪小姐那天下午去过百乐门,很多人都看到,只是她具体到达和离开的时间不能确定而已。”

“你们就有具体时间了?那倒是拿出来给我看看,说说我是怎么能密室杀人的?不然我可要告周公子仗势欺人,血口喷人。”纪美云反唇相讥,拿着粉扑按着因为汗和泪晕染的妆容,但说周公子时,还是软软的天真的,好像是在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