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弄走一个破人偶就算了,毕竟看这意思,黎宝珠小姐已经去世了,没人会在意这东西。但里面的黄金、地契可千万不能弄丢,这玩意以后可能是酒店或者自己的财产。
“和另外两个人偶一样,结构很简单。”这一会儿功夫韩虞已经检查过人偶的情况,“要不要拆开看看?”
白布,细针,黄纸,这是诅咒娃娃的基本特征。
在场能做主的就是周尔雅,是他花钱留下了证物,他漫不经心地轻轻颔首,“那就拆开看看吧。”
韩虞小心翼翼地拔下细针,掀开白布,取出藏着的纸卷。纸卷颜色发白,并不像是放了很久的样子。
按照惯例,上面以娟秀的字迹,写着一个生辰。
“壬子年六月初八。”
韩虞展开纸卷,大多数人都能看得清楚,金老板低声念了出来,面色古怪。
“你知道这个生辰?”韩虞发现了金老板的异样,回头追问。
壬子年是应该是1912年,这个生日的主人,现在不过十八九岁,可惜这样的小姑娘,也一样是别人诅咒的目标。
周尔雅摇摇头,觉得韩虞真是粗心,他们在档案室可是见过这个生辰的。
只是韩虞当时想查找第二个人偶的年月日,根本没有在意。
可他留心了这个生日的主人小传,毕竟这是最大嫌疑人的经历。
金老板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了:“这应该是纪美云的生日。”
“哈。”韩虞不知是气还是觉得真好笑,讽刺的扬了扬唇角,“女人们……真够可怕。”
这事儿也真够绝了。
纪美云的化妆间,发现了诅咒黎宝珠的人偶,而黎宝珠的保险箱里面,又发现了诅咒纪美云的人偶。
这应该叫“不约而同”,还是“无巧不成书”?
表面上的姐妹情深,背地里的暗中捅刀,韩虞只觉得可笑。
黎宝珠的形象在他心目中已经成了一滩污泥,臭不可闻。
如果不是因为已经接了这个案子,他都有点不想继续查下去了。
这种互相的仇恨纠结,让人厌恶,只想远离。
“不,宝珠姐不会是这种人!”吴连奎诧异地看着他们,他当然也猜得到这人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愿意这种猜测玷污了自己心中的女神黎宝珠。
只可惜没人在意他的话,韩虞愤怒不已,金老板对着人偶和那堆金子地契陷入沉思。
周尔雅让韩虞收起人偶,示意詹姆斯可有将保险箱里面的东西重新装好——他假装没有看到詹姆斯用手指拨弄了一个金戒指握在掌心。
所谓雁过拔毛,用来形容詹姆斯这种人最为恰当。
除此之外,黎宝珠的房间里面没有留下其他的证据,众人搜索过一遍之后,心情各异地离去。
“现在怎么办?虽然找到了她藏财宝的地方,可案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不,准确的说,变得更令人厌恶了。”
韩虞看着手里第三个诅咒娃娃,苦笑着问周尔雅。
那个人偶模样越发的丑恶,裂开的嘴角像是嘲讽世人心内的肮脏和黑暗。
周尔雅淡淡说道:“确实案子并没有什么变化,所以对你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破解密室之迷。”
不管动机如何,这件案子的谜团就在于黎宝珠的死亡密室。
就算只是单纯的舞女间倾轧仇恨,但实施犯罪的手法也仍然未曾得到解释。
“不过,”周尔雅顿了一顿,“我觉得这案子错综复杂,还没办法简单分类。”
“哪有什么错综复杂?现在找到了三个娃娃,逻辑上很通顺了啊。”韩虞没好气的说着。
他拿出三个精美的咖啡杯,一个个摆在了桌上:“喏,这个是黎宝珠。”
韩虞把“黎宝珠”翻了过来,说道:“她已经死了,想诅咒她的人,是纪美云。”
他指着中间的咖啡杯说道:“这是纪美云,而黎宝珠,同样也诅咒了纪美云。除此之外,她应该还诅咒了另外一位前辈,只不知道是上官秋儿还是冷秋儿,也或者是戚丽玫。”
韩虞把最后一个咖啡杯反过来,继续说道:“如果是前两者,说明这诅咒还挺灵验的,纪美云说不定也会倒霉,如果是后者,那说明这种人偶诅咒也不过是笑话而已。”
作为唯物主义者的韩虞,那是只会相信后者。
他觉得这就是一个无聊的勾心斗角的后宫故事,也许许多年前,黎宝珠诅咒了一位前辈,同时推六娘子下楼,夺了头牌之位。
而现在的晚辈,纪美云有样学样地诅咒了她,另一位心狠手辣的晚辈或者就是纪美云本人,更用手段将她勒死。
——这从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报应。
韩虞在这个案子里,已经对真相失去了兴趣,他觉得百乐门的每个人都藏污纳垢,让人恶心的丑陋。
哪怕是殷秀秀,也不知是不是和“好姐妹”黎宝珠一样,钓着诸多公子哥,甚至包括周尔雅。
看她含情脉脉的看周尔雅的眼神,韩虞就很不舒服。
也幸好周尔雅不是钟庆这种没思想的公子哥,否则,面对美人主动,只有柳下惠才能定住心神了。
韩虞发现自己对百乐门的每个人都没有好感,已经戴上了有色眼镜去看他们。
“对于案件、受害人和凶手,还是不要加诸太多的道德评价为好。”周尔雅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淡淡说道,“在这个时代,简单的道德难以评价一切。”
这些在苦海里沉沦挣扎的舞女,连自己的生命和身体都无法自主,无论做出怎样疯狂的行为,周尔雅都可以理解。
黎宝珠的左右逢源,欲情故纵,伪装纯洁贞女,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也不过是她想要更好生存下来的手段而已,就算真的害过人,周尔雅也并不觉得别人就有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指责她。
她本身也不过是这个黑暗时代的牺牲品。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疑点。
“据我所知,厌胜诅咒,都要尽量让人偶接近被诅咒者。纪美云的人偶诅咒,就放在黎宝珠的化妆室隔壁,仅有一墙之隔,这是合理的。”
周尔雅又指出了这一点不同寻常之处,端着咖啡,慢慢啜饮:“但从黎宝珠住处找出的两个人偶,一个藏在她的住宅,一个藏在保险箱,和被诅咒者几乎毫无关系。”
“这在传说中,可没有诅咒的作用。”
韩虞撇了撇嘴,一脸的丧气,从表情就能看出他对这个案子没有什么兴趣了:“你也知道是传说了。”
他虽然反驳周尔雅,但也觉得这个地方确实有点可疑,那两个人偶,总觉得出现得突兀。
而周尔雅像是有其他心事,往咖啡里又加了一勺糖,缓缓搅拌着。
“纪美云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真想去南京找她了!”韩虞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个案子,相比之下,他甚至有点怀恋找猫找狗的活了。
至少看不到人心的黑暗。
“不必着急。”周尔雅搅着银勺子,淡淡说道。
“万一再出现死人怎么办?”如果说韩虞对这个案子最后还有什么念想的话,就是他希望不要再死人了。
“纪美云没回来之前,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周尔雅端起咖啡杯尝了尝,嫌味道还是太苦,又要去舀糖。
韩虞眼疾手快的把他的糖罐子拿走,埋怨道:“少吃点糖,看着就甜的受不了。”
周尔雅的手悬在空中,叹了口气,放下银勺子和咖啡杯:“我出去走走。”
“你又想背着我出去吃甜品吧?”韩虞的语气很像小媳妇,说完,他也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管的太多了,和周尔雅相处的越熟,对他也越来越没你我之分。
“你又不爱吃,要不然我请你一起?”周尔雅没有生气,笑着问道。
“我是不爱吃……不过我也想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再找点线索。”韩虞说着跟了上去。
窗外夕阳的余晖落在高大的梧桐树上,筛下了碎碎点点的金光,热浪已褪去几分,蝉鸣充斥着盛夏的黄昏,人间,看上去如此美好。
可那伺机而起的黑暗,潜藏在阳光之后,很快就要吞噬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