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息沉了沉眸子,望着脸色惨白的褚沫,安慰道。
得到保证,褚沫浑身脱力般滑坐于地,片刻,才缓缓挪动身子,将云凌修抱在怀里,眼角淌下两行清泪,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
“没事了…凌修…”
……
兀息言明云凌修气急攻心,险些入魔,因而身体虚弱,昏睡几日便好。褚沫这才放下心来。
三人埋掉程天一,谁也没有讲话,皆呆呆地跪在那块墓碑前,无言。
“你们知道吗?”荨芏看着面前的墓碑,双目无神,“师兄一直是寺庙内的神话。”
“小时候,仅有几个阿姆,总有外人欺负庙内的孩童。不是偷我们仅有的吃食,便是骚扰阿姆。孩子们那么小,谁都不敢多说话。”荨芏回忆起过去,笑了起来,“可只有师兄,那么瘦弱,却那么勇敢。即便每次被坏人揍得鼻青脸肿,却从未退缩过!”
“后来啊,师兄便天天锻炼自己,想要保护我们。”荨芏抹了抹眼角不自觉淌下的泪,“后来他真的做到了,一举打败那些坏蛋,他们呀,再也不敢来欺负我们了!”
“其实,他也不过只比我们大几岁而已,却总是尽可能地宠着我们,想要给我们最好的。每次打败坏蛋,师兄便更加努力锻炼,还会到城内的武馆打拳挣银两。”
“那个时候,他总是浑身淤青地回来,却总是笑着掏出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他从来不说苦,或是疼。因为他知道,庙里的生计全都仰仗着他呢!但我明白,打拳嘛,哪有不受伤的。师兄总是疼得半夜睡不着,却一点也舍不得给自己买药。”
荨芏越说越乱,可兀息和褚沫仍旧认认真真地听着,“那时候,每次去接师兄打拳回来,他都会带我去膳坊,为我点一碗素面。”
“那时候我嘴馋,总是吵着要吃臊子面。心里以为师兄是神,什么都可以办到,却未注意到师兄只为我点了素面!他累了一天,舍不得给自己点一碗!”荨芏满脸自责,痛哭起来。
褚沫静静地将她揽进了怀里,荨芏靠着她抽抽噎噎地说了往事。
“师兄并不是故意要抛开大家的!那个时候,师兄为了我与别人争执,却遇高手,险些被挑断手脚筋,幸好师父路过,救下了他。我们这才一同拜入师父门下修行。”
“可师兄却总是自责,之后未为阿姆分担。”
荨芏仰起头,看着飘着细雨的天空,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褚姐姐,你知道吗?”
“曾有人和我说过,若是一直期盼之事忽然一一实现,便是到了要付出极大代价的时刻了。是离别,是残酷。”
“可我不想要离别…”
小女孩泪眼朦胧,哀痛万分,“我想要师兄!”
“我再也不贪嘴吃膳坊的臊子面了,也不要过属于自己的生日了!”
“我都不要了,可不可以换师兄回来!”
“我都不要了……”
……
听到这儿,兀息忽然背过身去,耸动了几下肩膀。
褚沫的泪也从脸上缓缓滑落,她拍了拍荨芏的脑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
三人将云凌修带回了流云客栈安置,一同回到清禅寺与阿姆等人告别。
孩子们一直未见程天一,又首次见兀息,内心十分稀奇,便围着他细细询问,“面具哥哥…天一哥哥怎么又没有回来啊?”
兀息温柔地蹲下身,轻声道,“天一哥哥被派去打蕴魔,拯救苍生了。”
“哇!”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拍着手欢呼,极为崇敬地赞叹,“我就知道,天一哥哥最厉害了!是大英雄!”
更是有孩子极为郑重地宣布,“我们以后也要做天一哥哥这样的英雄!”
“好!”兀息温柔地回答孩子的问题。
荨芏看着不远处的阿姆,唇角轻轻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一直等他回来。”阿姆清瘦的脸上缓缓淌下两行清泪,强笑道,“没想到,一别多年,他终于归来,却以这样的方式留了下来。”
阿姆撑着门框,稳住身形,喃喃念叨,“故人归来不见君,但见亡灵回故里。”
故人归,归亡灵。
不见君来但见君。
孩子们不懂阿姆话语中的意思,只以为程天一神勇无比,内心崇敬万分,互相欢呼着打打闹闹,快乐得不像话。
阿姆看着这些快乐的孩子,脸上露出微笑,眸中的泪却愈发深重,“阿程一直都是个优秀的孩子,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护大家的。”
“他,一直是我们心中的英雄!”
兀息低头不语,面具下斜长的眼眸中却缓缓淌下泪水,他紧咬牙,转身正欲离去,却被一个小孩拉住了衣角。
是小浩。
他眼神纯真澄澈,极为认真地问,“面具哥哥,那个小孩平安回家了吗?”
“啊?”兀息愣住。
“就是河边的小孩呀。”小浩认真地比划,“他残了腿,天一哥哥说要送他回家。”
小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明白,却认真地皱起眉头,自顾自地琢磨着,喃喃自语道,“是不是他的家太远了,所以天一哥哥送他回家后没来得及回来,便去执行任务了?”。
“是啊!”兀息瞬间明白过来,轻道,“那个小孩的家太远太远了,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