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追命赶到“古今栏”的时候,血案已经发生。
倒在血泊中的两个人,一个是江瘦语、一个是元无物。
蓝元山不在里面。
追命一看,江瘦语被一箭自后穿入胸膛贯出,已返魂乏术。
元无物右胸插了一箭,探脉之下,还有气息。
追命立时把源源真气,输入元无物体内,元无物无力地睁开眼睛道:“……暗算……箭……”就急促地喘起气来。
追命急问:“蓝元山呢?”
元无物无力地道:“追……追丢了……”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
追命正想替元无物拔箭疗伤,黄天星等人已然赶到,都教这景象吓了一惊,奚九娘捋袖道:“我来。”追命知他深研医理,便把元无物交给司徒不搀扶,由奚九娘替他治理。
黄天星气得银髯翻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在古今栏里下手,是当我东堡无人么!”
司徒不忽道:“他们两人,看来是一前一后,被人暗箭所伤,但他们的武功,非同等闲,莫非是……”
追命道:“不管这事跟蓝镇主有没有关联,但元兄、江公子是在追赶蓝镇主时遇伏的……我们得先赶上蓝镇主再说。”抓起酒壶,猛吞了几口酒,脸上出现一种坚毅的神色来。
敖近铁沉声道:“那么我们是分两头,奚兄、叶老弟安顿照顾伤者,我们去追蓝镇主。”
这时夕阳照在古今栏的红杆上,份外深沉的碧落。
古今栏是一列红亭和白栏,栏外是两条白龙似的瀑布,近乎无声的注入碧绿的深潭里去。在夕照下的依稀景物,如此仿似图画,使得亭里所流的鲜血,不像真实发生的一般。
追命倏道:“追蓝镇主,不必大多人,我去便可。”
黄天星怒道:“我也要去,你当我老了么——”说着因过于激奋,“砰”地一掌向白栏亭里白大理石桌拍下去!
叶朱颜一闪身,在桌上及时放了垫子,这时,追命想抛下一句话就追赶蓝元山去的时候,忽乍闻耳边有一声骇魂摄魄的嘶吼。
好像头老狮子,忽然被人削去了利爪一般的吼声。
就在这刹那间,嘶吼同时遽止。
追命也在同时间感觉到急风自身边响起,“啪、啪”两声,两件事物,已夹住他双腿踝胫,同时两张决刀,已斫在他腿上。
这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两刀斫中追命大腿的时候,一剑往他脸门搠到!
追命大喝一声,“哗”地一声,夕阳在他嘴里喷出来的酒泉幻成七色,打在出剑者剑上,成了千百道蜂螫般的红点。剑手跌飞古今栏外。
二
两柄刀斫在追命腿上,如中铁石;一柄刀口反卷,一柄刀拿捏不住,疾飞了上来,被追命一手抄住,挥出了一刀。
这两人想猝袭先废掉追命两条武功所聚的腿,但追命的脚岂是寻常兵器所能伤的?追命正想移动,但发觉双踝已被两条足有童臂粗的钢链锁着,钢链连着整座古今栏,追命发力一扯,古今栏连环有十三座亭,只不过微抖了一下。
追命长吸一口气,舞了一个乃花,封住前胸。
先用钢链锁扣他双腿又用刀斫暗袭的是司徒不与奚九娘,用剑刺脸而受酒激射所伤的是元无物。
黄天星右手被桌上的一具铁箍夹碎了掌骨,叶朱颜并一刺搠进黄天星心腹里,当黄天星怒吼着扣住叶朱颜手腕之际,敖近铁已过去把他的脖子扭得像头骨折了十八截一般。
局势非常容易明显:
黄天星已被叶朱颜和敖近铁杀死;
自己双腿已被扣,完全不能发出功效;
而对方五人中,自己只伤了一个元无物。
三
龙凤双瀑往峭壁无声地滑落,注入深潭的景象,使追命想起他童年练腿功时,在瀑布终日冲洗的崖峭上立桩,时常可能被激流洗冲得像无声的泡沫,往深邃的潭水坠落。
现在他也正在高处坠落——坠落到陷饼里。
敖近铁瞧瞧他足踝上的钢链,似十分满意:“追命兄。”
追命笑了:“敖捕头。”
敖近铁淡淡他说:“你一双无敌天下令人闻风丧胆的脚,而今好像已不能踢人了。”
追命笑道:“脚通常只用来站的。”
敖近铁道:“不过追命兄的一双脚,早已取代了双手的用途。”
奚九娘接着笑道:“而且,追命兄的一口酒,也已经喷尽了。”
追命道:“如果我犯酒瘾时,同样可以再喝过。”他用没有握刀的手,拍拍腰间的葫芦。
“是么?”司徒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可惜追命三爷已再也没有机会喝酒了。”
在古今栏外的元无物,艰辛的爬起来,跌跌撞撞了几步,他脸上有千疮百孔似的小红点,双目无法睁开,跄踉了几步,终于又“叭”地一声掼倒,嘴里发出了一声闷吼,胸膛却喷溅出一道血泉。
元无物在地上滚了一滚,终于往瀑布落了下去,像一具被人遗弃的玩偶。
连回响都没有。
追命的酒泉,夹着暗器一般的内力,溅击在他的脸上,在他未及掠退之际,已挥刀斫杀了他。
“是了,”奚九娘道:“我和司徒兄负责镇扣你下盘斫你双腿,元大侠负责迎面刺杀你……不过现在看来,你对元大侠那一刀,倒像早有防范。”
“他是假装中箭的吧?”追命反问,“其实,是他背后用指夹箭,刺杀江公子,然后佯作中箭,来杀我……”
“现在说自然是无妨了。”奚九娘道:“若适才你替他疗伤,自然发觉他中箭是假的了,所以我才立刻接手过去‘救治’。”
“本来我也看不出来,”追命道:“只不过他这个‘大侠’,实在太贪婪了,我用真气灌入他体内,想让他神智稍为清醒一些,没料他不住的吸入内力,使我感觉到他内息颇强,全不似受了重伤的样子,所以才提高了警觉……”
“我当时也怀疑到你,”追命凝视奚九娘,“曾听说你医道高深,真连有无身伤都瞧不出来么?但见司徒兄、敖捕头也全不示疑,我还以为是自己多虑了……”
“不过,你还是在双腿上蕴了力道。”奚九娘笑着接道。
“不然我还会留下这一双脚吗?”
“但是人死了有脚的跟没脚的,都是一样,”叶朱颜接道:“难道你做僵尸的时候要用来跳着走路?”
追命笑道:“我不做僵尸,要做,宁可做鬼,鬼可以乘阴风来去自如,不必蹄着脚尖蹦蹦跳跳那么辛苦。”
叶朱颜冷笑道:“你要做鬼,我们当然成全你。”
追命道:“你已经成全了厚待你多年的黄老堡主了。”
叶朱颜脸肌迅速地皱了一下,笑露了两只狡猾的犬齿:“我也一定厚待你。”
追命道:“你杀黄老堡主之后,当然顺理成章,成为东堡堡主了?”
叶朱颜道:“以前有资格跟我争的人,邝无极、言之甲、李开山、鲁万乘、姚一江、尤疾、游敬堂全都死了,当然我就是撼夭堡堡主。”
追命忽问:“如果白花花不同意呢?”
叶朱颜即道:“那就再多一条人命。”
追命游目向敖近铁、奚九娘、司徒不扫了一眼:“他杀黄堡主,为的是夺权,你们呢?又为了什么?”
司徒不阴阴一笑:“不为什么。”
奚九娘道:“告诉你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