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烟花、燕子和剑(1 / 2)

碎梦刀 温瑞安 2972 字 2022-07-31

这一战无论是谁败了,便得心服口服,甘拜下风,供对方使唤,变成了对方的附属。

所以这一战,绝不能败。

周白宇双手搓*揉愈急,他所控操的两只燕子,倏起倏落,矢若流星,使得蓝元山御控的两只燕子,始终撞不上。

四只燕子,急啸飞射,速度如同箭矢,已远超过它们本身的速度。

就在这时,蓝元山的手又往上提,到了胸际,看他的样子,就像普通人在整理衣襟一般悠闲。

周白宇额上的汗雨,已湿透数重衣,手上的绒球,也越搓越急。

那卖绒球的小贩也发现了这“顾客”一味猛搓绒球,甚是诧异,便问:“你买是不买呀?别把我的绒球捏坏了,可卖不出去的哟!”

周白宇心无旁骛,正落尽下风,全力扳持,哪有办法理会他?所幸那小贩见周白宇衣着似贵介公子,不似是买不起的模样儿,可能是公子哥儿对新奇事物一玩上就爱不释手哪?小贩心里嘀咕几声,视线又被新炸起的富贵荣华烟花吸引过去了。

蓝元山一双眉毛,吊到太阳穴上面去,而他的手,再抬了一抬,抬到了鬓边,像是在抚平稍呈凌乱的鬓发。

周白宇脸色登时大变。

头顶上四只燕子响起了急啸之声。

又一道烟花在夜穹里诞生,像一朵金色的牡丹,炫示它的富贵升平。

蓝元山的手,已放到发髻上,像似在绑好头上方中,但他的“远扬神功”,已发挥至第九层的力量!

“波!”一声轻响,周白宇的一只燕子,被撞得血肉模糊,在空中直摔下来。

周白宇头上只剩下一只燕子。

如果连这只燕子也死了,他便算是败了。

周白宇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败给蓝元山。他不能败。

“蓬!”又一道烟花掠起,在长空画成一条节节洒金的蜈蚣。

蓝元山忽觉烟花之外,还有一道闪电,因为太快了,令他看不清楚,电光已寂灭。

一只属他掌力所控制的燕子,齐首掉落。

好快的剑!

蓝元山心中一声赞叹,随之而来的是不寒而栗:周白宇竟然出剑!

周白宇在大庭广众下亮剑!

可是人们并没有发觉到周白宇曾经出过剑,他的剑法实在太快了,又适逢这烟花炸放之际,就算有人亲眼目睹,也会以为只不过是一点烟火,骤落在此处。

周白宇的剑没有惊动他人,就不算犯规。

周白宇既可杀掉一只燕子,就一定能把他的第二只燕子斩杀。

蓝元山想到这里的刹那。

又一道电光飞起。

又一道烟花绽放!

烟花在夜空构成一幅曲折瑰丽的图腾。

剑光在烟花中飞射燕子。

燕于在烟花映射中有没有流露夭折前金色的惊惶?

这时忽听有人叫了一声:“相公。”

蓝元山回过头去沉喝:“银仙,快回去!”

蓝元山回头低喝的时候,功力稍弛,剑光本来就在此际射入燕子体内的。

但剑光却骤然顿住,像一条蛇正标射出去噬中猎物之际,倏然变成了一块木头。

周白宇像一块木头。

叫“相公”的人在绒球摊子的前面,五颜六色彩艳的绒球,比不上这女子的一分媚。

——小霍!

周白宇心头发出了一声低吟。

——原来小霍就是名闻江湖的霍银仙!

小霍是蓝元山的妻子!

蓝元山是小霍的丈夫!

他的“闪电剑”再也不闪电,像嵌在石头上,凝在空中,剩下的一只飞燕,在蓝元山力控之下,被撞成一阵血雨。

剩下的那只燕子,撞死了自己的同伴,调啾哀鸣,飞去不返。

不知这只唯一“劫后余生”的燕子,再在海阔天穹飞翔时,会不会念起它的同伴?有没有伤惶的感觉?

又一道烟花,幻出两只神蝠。

已有人注意到凭空多了一把亮晃晃的剑,握在一个俊朗的白衣青年手里。

但这英俊青年的脸上,却似涂了一层白至一般灰白。

蓝衣人已抢身倏进,一手绕搭在他肩上,仿佛是多年知交,很亲呢的样子。

只有周白宇自己知道,他的颈上六处要穴,全在蓝元山的控制下。

蓝元山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你败了。”

周白宇喃喃重复了这一句话:“我败了。”

蓝元山轻轻放开了他,轻声道:“我不杀你。”

他转身向小霍道:“银仙,你这一唤,真是险极,我这一分心,差点为人所败,还好……”

周白宇突然跪了下来,用尽平生之力,大声道:“我是北城舞阳城城主周白宇,今日谈亭一战,为西镇伏犀镇镇主蓝元山所败,周白宇输得心服口服,绝无怨怼,蒙蓝镇主不杀之恩,周白宇从此以蓝镇主马首是瞻,任其驱使,绝不违抗!”

原来在市肆中猛见一人拔剑指天,原已大奇,忽见这人激声说出这一番话,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其中也有不少是武林中人,或熟悉江澜中轶事的人,莫不震诧,却又不知两人何时决了这重大的一战?

蓝元山上前一步,搀扶周白宇起来,喟声道:“咱们生死契上确是如此说,可是,胜败乃兵家常事,周世兄不必太认真。”

周白宇没有说话。

小霍站在蓝元山背后,像在众生里一朵冷艳无声的幽魂。

蓝元山笑道:“其实,刚才世兄的‘仙人指’、‘无相神功’、‘龙虎合击**’之后,加上‘闪电剑’,本已稳操胜券,却可惜,可惜……”

这时众人议论纷纷,这样一件轰动的消息,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原来北城城主与西镇镇主在谈亭一决胜负!”

“蓝元山打败了周白宇!”

“周白宇俯首称臣,永远为西镇奴仆哩!”

“这可不得了!原来一向沉默淡泊的蓝元山,功力还在风头最劲锋芒最露的周白宇之上!”

周白宇低着头,白衣在夜色灯昏中一片灰黯。

蓝元山拍了拍他的肩膊,“你不要难过,以后,我们是金兰兄弟,不要分彼此。”他眺望河上夜穹如漆,眼瞳却闪着粼光寒寒。

“我只要你跟我约一个人。”

“谁?”

“殷乘风。南寨寨主‘急电’殷乘风。”

“啪”地一声,河塘上夜空中又闪起一道龙胆花样般的烟花,灿美得像一盆露珠镶着金往河塘里泻。

快马像破浪的船。周白宇在马上。他有晕船的感觉。

那本来是江湖寥落的风中雨中,一场偶然的相逢,一次人生的艳遇,可是此刻周白宇感觉到的不止是悔恨,还有羞耻,以及伤愤……

他本来可以胜的……却不能胜!

他经过蓟州,白欣如在城门迎着他,在晨风中像一朵欲飞的白蔷薇,在一棕毛骝上挥着小手:“你赢了……”然后她的悦音因瞥见渐近的周白宇沮丧脸色而凝结。

周白宇掠过白欣如身边,把马放慢,一直到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才低声说了一句:“我败了。”

白欣如一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周白宇一直揽辔徐行,一直至掠过了白欣如身边,走了一段路,才突然策辔,马作长嘶,四蹄如飞,急卷而去。

白欣如回过身来,叫道:“你……你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