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城市,让我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我不觉抚上自己的小腹,因着这个孩子,我不再是刚失忆时那个惶恐无知的女孩子,而是与汉阳、与天完血脉相连的一份子。
原来的我,好像一浮无根的飘萍,而孩子却是最饱满的种子,拉住我在坚实安全的土壤上,破苗而出,生长成参天大树。最后,我们都会盛开出生命中最绚丽的花朵,为自己所挚爱的这片土地,为所有善良的灵魂飘洒出真挚的芳香。
沈卿怜被留在了汉王府,陈友谅给她一应最好的一切,却独独从不踏进她的别苑半步。偌大的王府里,只余我这么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妻室,也有坊间传言,说我专宠惑主。对于这些,我只笑笑并不制止,流言止于智者,蜚语向来小人。
鸢儿曾有意无意地暗示我沈卿怜在背后传了我不少风言风语,我在心中暗叹,她也是个不幸的女子。生于乱世,红颜飘零如花,落花虽有意,流水却往往无情。任你风华绝代,任你显赫非常,一旦攀上男人们的权利之争,就只有旋入政治的风波中不能自己。
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溺死其中,但好在,我的身畔有陈友谅,有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我已比她幸运太多。都是女人,何必为难彼此?
有一日,陈友谅离汉阳巡视,我坐在蔷薇花架下,凝望着天边疏淡的云朵,出神地想着:我的记忆也恰如这抹云华般飘渺失真,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我能拥有记忆,也就能知道腹中的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骨肉了。
但如果他真是那个“朱元璋”的孩子,我又该怎么办呢?
想着想着,忽觉有件轻软的狐裘披风搭上肩头,我侧头,是春儿。
这丫头虽进府时日不长,却极为贴心,简直堪比我肚子里的蛔虫,我需要什么、喜欢什么,还未说出口,她便会及时奉上来。
春儿俯身恭声道:“王妃,这天气乍暖还寒的,您性畏寒,又怀有身孕,还是快些回屋里去吧。”
我搭上她的手,缓缓走入寝殿中,清淡恬静的百合香萦绕在身侧,让人心底说不出的舒心。
我不觉道:“百合香也是你点的吗?你来之前,鸢儿就从不会点这香。”
“是奴婢点的,”春儿的眸子里忽然异彩涟涟,她诚恳道,“这香味道淡雅,静心怡人,奴婢私下以为淡泊如王妃者,必定喜爱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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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得触动,转向她奇道:“你进府不过两三个月,为什么对我的习惯如此了解呢?”
春儿仰起头,神色复杂地望向我,欲言又止。
瞧着她的模样,我越发好奇,示意左右退下,对着她道:“想说什么就说,不碍事的。”
春儿抿着唇,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蓦地凑近我的耳边,轻声道:“王妃还记得朱公子吗?”
“朱公子,”我心头一跳,下意识地问道,“哪个朱公子?”
春儿神色有些急迫,她目光殷殷地望着我道:“王妃,您当真全忘记了?他可是您的夫君呐!”
难道她说的是朱元璋?这个可恶的男人,居然派了探子在我身边!
我脸色煞白,气急地指着她道:“你休得胡说,枉我对你亲睐有加,你居然费尽心机地挑拨我和王爷的关系。你究竟是谁派来的奸细,又有什么图谋?”
我说着,就要喊人,春儿吓了一跳,蓦然跪在地上,脱口而出:“奴婢之所以对王妃如此了解,皆因奴婢本就是王妃身边的丫鬟。王妃若是不信,奴婢现在就可以将您所有的习惯嗜好倒背如流。”
我直勾勾地盯着她,心中翻江倒海,她趁机进言道:“王妃,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您根本不是什么天完王妃,您是大宋的镇国长公主,是吴国公未过门的妻子啊!”
我猛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道:“你……你休想凭着这些捏造的虚假之事来诓骗我!你再胡说下去,我就将你交到刑慎司手中。”
春儿不依不饶地抓紧我的裙摆,目光焦虑:“王妃,奴婢今日既然说了,就不怕一死。死则死矣,但求王妃不要执迷不悟、为虎作伥,与贼人相伴呐!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没有家人?汉王又从来不提起?奴婢相信您眼明心慧,必定有所察觉的,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