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空谷佳人(1 / 2)

疑云窦起,我极力压抑住心底的震惊探寻地望向陈友谅,他却镇定自若,拉着我走到陈兰息面前,欣然道:“娘,这位是我的夫人,叫宛棠。您一心向道,久居山中不问世事,我一直没机会带她来见你。”

原来是这样,我将信将疑地看向陈兰息,对着她俯身见礼,轻声道:“娘。”

陈兰息恬淡的面容愈发皎洁,她含笑扶起我打量道:“不必多礼,谅儿能娶到你这样水灵的姑娘,当真是三生休来的福分。”

我羞涩地低一低头,想松开陈友谅的手,他却握的更紧,但听他笑道:“谅儿也这么想,所以马不停蹄地带她来看您。”

陈兰息缓缓站起来,搌手四顾道:“我久居陋室,未曾准备什么多余的吃食,倒是怠慢远客了。”

陈友谅疾步上前,扶住她柔声道:“什么客不客?我和阿棠都是娘最亲的亲人,娘平日里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陈兰息踮起脚,轻抚陈友谅的脸颊,慈爱道:“我平时偏食素斋,粗茶淡饭的就怕你们吃不惯。”

她的身子有些摇晃,仔细看去才看出她的右脚似乎立足不稳,有些坡,我心生怜惜,急忙摇头道:“不会不会,在我和夫君眼里,锦衣玉食亦不如慈母手中线、娘亲碗里糠。”

陈兰息欣慰地点点头,轻轻推却陈友谅的手,温颜道:“娘去做些吃食,山长水远的,你先带棠儿进屋里休息吧。”

陈友谅犹豫片刻,但见陈兰息坚持的目光,遂即点头同意。

陈兰息俯身抱起竹筐里的青菜,拖着缓慢地步子,一拐一拐地走向灶间。

望着她的背影,我不禁感慨:这样一个恬静幽然的绝代佳人,却生有坡足,当真是令人扼腕叹息。上苍是何其残忍,生生将最完美的衣衫撕毁给你看!

陈友谅沉默地握紧我的手,领我踏入西面的一间禅房,禅房的布置很简单,几乎可以用四面白壁来形容。唯独南边墙上挂着一幅浓淡皆宜、栩栩如生的丹青。画上绘得是一位倚梅吹箫的白衫女子,那女子容颜清婉隽秀,眉头微耸,似颦非颦,十指纤纤轻按碧箫。虽只是画,但红梅艳灿,白衣孤洁,再配女子以逼真生动的神情,总让人觉得箫音啭啭,萦于耳畔。画的右侧有一行洒逸小字:“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彦提笔。”

我有些拘谨地坐在榻上,本想问问陈兰息脚伤的原因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于是指着那画道:“画上的女子是娘吗?”

陈友谅亦看着画,微笑点头。

我油然道:“这画灵动溢美,一颦一笑都绘得栩栩如生,只有画者情动魂牵才能绘到这等地步。想来这作画这人是极熟识娘的,是你画的吗?”

陈友谅淡然摇头,悠悠道:“并不是我。”

我顿时疑惑,遂又霍然明悟,欣然道:“那应是爹画的了。”

陈友谅不置可否,只是似笑非笑的摸摸我的脸颊,意味深长道:“这幅画是娘深爱之人所画。”

我听得不明所以,正欲细问,陈兰息已经端着两盘菜向屋内走,我赶忙上前接过,又将她扶在座位上,陈友谅都跑去灶间端取余下的菜肴。

待三人坐定后,淡淡的饭香飘然入鼻,我向往道:“娘做的饭菜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开。”

陈兰息的眉目间有点欢喜的神色,她轻拍着我的手,温声道:“真是个乖巧的孩子。”

脸上蓦然红彤彤的,我冲着她甜甜浅笑,陈友谅则欣喜地望着我们。

陈兰息的笑容却渐渐消散了,她轻轻叹息一声,幽幽道:“若是梓儿能回来,孩子们也都到齐了。”

陈友谅的神色也不免黯然,却依旧柔声安慰道:“相信哥哥总有一天会回来看您的。”

我听得愈发糊涂,但隐隐可以觉出这个“梓儿”是陈友谅的哥哥,但为何从未听他提起过呢?

陈兰息的面上徐徐绽出温和的笑容:“无妨,我一个人在山里住的惯了,反而不想终日被人打扰。今日你们走后,也不必常来。”

《最初进化》

我疑惑地看向陈友谅,他明亮的眸子迅速暗了下去,口中却仍道:“谅儿知道。”

晚饭过后,陈兰息将一支通体晶翠的玉箫塞入我手中,笑意盈盈道:“这是咱们家的传家之物,名为碧落,只传给家中长媳。五年前,谅儿将它交给我保管,我真怕他再也不向我要回。今日你来,我方能放下这颗心,这个物件从此就交由你保管了。”

我紧紧握住触手微寒的玉箫,只觉得似握住了我今生的幸福所在,我娇羞地瞅了眼陈友谅,低低地点了点头。

酉时,我和陈友谅拜别了陈兰息,共骑一匹黑马向山下跑去,我的心也似着撒欢的黑马般畅快。本以为这样就回家了,他却于火树莹燃前勒住马儿不住奔跃的前蹄。

夜色掩在红彤彤的枫林中,凝练而深远。星光则烂漫如花,绕着幽洁的明月满团锦簇。宁静的山林里中只有马蹄声声,偶有不知名的兽鸟在黑夜里探出会发光的眼睛,似是隐匿山间的神秘精灵。

夜的温柔将天地万物拥入怀中,他的温柔将我拥入怀中。

我仰头任清灵灵的山风吹去脸颊烫出的云朵,心潮却推得更深、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