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何人此路得生还?回首夕阳红尽处(上)(1 / 2)

再次醒来时,夕阳斜照,暮风摇曳。

这是一个狭窄而半敞的山洞。洞外,满目的清光柔雪,沉醉了我双眼,却警醒了我的神经。我有一瞬的茫然,随即坐起身来。

荒雪逃生,黑衣少年,迷情散,寒潭,温泉……之前的种种跑马奔原般急速掠过我的脑中,我无意抓紧身上干爽的袍子,脸蓦然红了。这竟是他的衣裳!

此地只有我与他,这袍子,这……

我下意识地四处寻找他的身影,甫一回头,便看到他斜躺在不远处,正歪着脑袋,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我既尴尬又羞恼,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他似是察觉到我的心思,递给我一块干粮,开口说道:“你活着?”

我愣了一下,遂即答道:“我活着。”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又说:“你为何不重新感受一下这个世界?”

他的话似有一种魔力,让我缓缓盍上双目。

我轻嗅着,四周荡漾着冰凌花混着泥土的芬芳。远处,似乎有冰雪消融,那潺潺的流水声,轻灵而跳跃,那是大自然赋予世界最美的乐章。只是人类往往忽视了这种自然的美,这种蕴藏在生命深处的搏动。一种奇妙的感觉弥漫在我的全身,让我身心说不出的愉悦。

“这是重生的喜悦。”他的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

我蓦地睁开眼,望着他说:“怎么,你好像死过很多次?”

他笑道:“一次也没有。但每刻都在接近死亡。”

我咬着口中又硬又冷的食物,不禁皱了皱眉头:“你总是说些奇怪的话。”

他道:“你看这洁白的雪,在它下面埋葬了多少草木的生命。再听那融化的春水,在它的流动里有多少生命正在苏醒。每一粒种子,在冰破后的春日里发芽,夏日里生长,在秋天凋零,在冬天死亡。一岁一枯荣,从它开始生长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了死亡。人也一样,从你生下来起,就在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我摇头说:“这样说未免过于消沉。”

“你错了。这是因为注定要死,才要放开去死。”他的眼里闪着明亮的光,“我常常想,流星虽稍纵即逝,但它的光芒堪比日月;春花虽容易枯萎,但它的美丽惊艳于世。我们总归要死,那就痛痛快快的活。我要追寻最璀璨的光,最娇艳的花,哪怕光芒后是坠毁,美丽里蕴藏着危机。为着享受这美丽,我只有不断地去突破死亡,死亡是最好的重生。”

我被他的意气风发的语调所震撼,禁不住多看他两眼。

此时,我才第一次看清他的样貌,浓密的剑眉高耸于云端,重瞳之中,狐狸般狡黠的幽光忽明忽灭,面颊上几日不修边幅的须髯丝毫不能掩藏他的俊美,反而给他添了几丝桀骜不羁的狂气。

雄姿英发的面容上聚起淡淡地红晕,仿佛天边的红霞,这一点暴露了他的年少。这样骄阳般狂热的男子,其实也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这样的年轻,又是怎样的经历,让他将生死看得这般透彻?

良久,我开口:“这话乍听似乎很矛盾,却也有几分道理。”

他脸上因激动而蒙起的红晕渐渐褪去,转而变成雪一般苍白的颜色。他淡淡一笑,说:“你不用怕,昨夜我并未碰你分毫。”他转眸瞥了一眼我身上的黑袍,“男女之礼不过是世俗的禁锢,在生命面前,根本无足轻重。我是这么想,料想你也不是一个红尘俗人。”

我不料他突然把话题转回,方知他这番话是为消解我的尴尬,心下不免感激。况且,他这么说,我反而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不卑不亢的回一声:“多谢!”

他笑意更浓,也更邪,狐狸般的眼眸流光四溢,说:“不必谢我,谢你自己。我是想要你,却也不屑于这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