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航不知道怎么的,走了将近半盏茶的功夫,却仍是没有到宸辉殿,安公公看了一下他正前行的方向,眼神一亮,心思早已清明,这不是去往未央宫的路么!敢情是他的主子想那位姑娘了。
看出了端倪的安公公也不忙着提醒,任由夜之航这么随着自己的心思走下去,脚步不知不觉间停在了一处朱红色的殿门前,宫门上高高悬挂着几盏琉璃宫灯,印的甬道上的路也清楚无比,夜之航抬头看了一眼高殿门楣上的那几个大字:未央宫,夜之航垂眸低叹了一声,嘴角微抿,他怎么会来到这里的呢?
“小安子,”夜之航朝后唤了安公公一声,“你怎么都不提醒朕一声,走错路了?”夜之航平淡地说出这句,里面有责怪的,但更蕴着一丝丝莫奈何地感叹:潜意思里,他还是走到了这里,即使他曾刻意的避免。
安公公没答夜之航的问话,却转而小心地请示了起来,“皇上可要进去?”夜之航略微不悦地拿眼瞟了一下安公公,回眸之间,便已抬步走了进去,殿门随着安公公的一声通禀声,吱呀一声开启,夜之航从正门而入,过了一个拱形的月门,朝着主殿而去。
主殿内的大厅里兀自还透出几缕橘黄的光晕,夜之航唇边的笑有点不能自持地延展开:看来云裳还未睡下。不远处殿外的几名宫女已经看见了款款而来的夜之航,本想下跪行礼的,却被夜之航摆手阻止了,他袍袖一挥,那些宫女就尽数退了下去,当然,退下去的人中自然也少不了安公公,安公公会了一下意思,就带着那几名宫女离的远远地了。
夜之航刚想举步靠近,此时殿内恰响起了几声破空的丝弦声,他屏气走近那镂空的雕花大门,乐声未停,丝丝婉婉,那乐声里的凄婉,宛如一根钢丝,缠绕在夜之航的心头,一圈一圈的盘转,将他的整颗心如蛛网般盘结的满满的,如此的柔韧而心痛,仿佛随意扯动一根弦,都能让他的心口划过一道口子,牵扯住他最微末的触觉,丝丝入扣。
夜之航伫立在冷风中,殿门外他独自地站着,听着殿内的乐声急转慢拍,几下巧妙地转拍,弦音忽而拔高了几许,拓跋云裳几排曹切的反指,乐声倏时复归入平静,如一川秋水一路弯转终归入大海。正在椅上弹琴的那名女子,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随着“铮”的一声,乐音戛然而止,殿内随之响起了一个温润清甜的女声,“外面的大人请进来吧。”
门外的夜之航微微一笑,随之推门走了进去,他瞧了一眼正坐在红木椅上的拓跋云裳,而她的眼睛同样也注视着自己,夜之航笑的更加明媚了,低眉再瞧了一眼她手里的乐器,有点没话找话地问:“这是什么乐器,怎么朕从来没见过?”
拓跋云裳站起,福了一个身,转而淡淡地回夜之航道:“回陛下,是马头琴。”接着又坐回到了方才的椅子上。
“马头琴”,夜之航边说边走近她,也随便一道拿起了她手里那稀奇的乐器好好的打量了起来,比中原的琵琶肚子要圆鼓那么一些,琴面也再宽大一些,少了一根弦,夜之航左右上下,翻来覆去看了一圈,又拨弄了几下,听这音色,比中原的琵琶要低沉、醇厚,很有大漠苍苍,原野茫茫的味道。
夜之航看完,也不恋物,轻而温柔地将那把马头琴递还给了拓跋云裳,他的手势很温柔,是他从登基至今,从未表现出过的温柔,连夜里对着那些嫔妃雨露恩泽时,都不曾现出过的温柔,除了那一人,可她已嫁作他人妇,只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想起时,会柔软疼痛,却抵不过眼前的温柔来得真实。
夜之航也不叫外面的人进来,只自己替自己布了张椅子,坐到了拓跋云裳的身边,静静地看着拓跋云裳,她完美精致的五官,绝对堪称美艳,殿内只点了几秉红烛,烛光摇曳,印着她此时宁静而淡然的面容,尤为的清润,月晕般朦胧而又美好,烛影在她明媚的脸上漾开一层一层的光晕,让她更加美的失真,恍若仙女嫡凡。
“陛下”,拓跋云裳被他这么盯着看得有些不自然,轻唤了他一声,夜之航此时方似醒悟,晓梦初醒般,再看了一眼她手里仍捧着未放的琴,“朕记得,你当时只是一身轻裘锦袍就随着朕回的都,这琴又是何时所携呢?”
听了夜之航的话后,拓跋云裳低头看着那把琴,纤细而素净的手指抚上琴面,指腹轻柔地摩挲着,仿佛看着一件极珍贵的珍宝一样,只是,连夜之航这样的外行人都看得出,这琴应该很普通,根本算不上什么好琴,光从那制作琴板所用的木材就可以知晓了。
“是将军在汉阳时替我买下的,汉阳是夜朝与大属的边陲城市,自是有一些两国的物品在那里流通和买卖的。”拓跋云裳瞧着琴,淡淡地解释道,好听的声音,依旧温柔地出奇:“这马头琴只有大属才有,所以陛下才从未见过。”
“哦~”夜之航涩涩地应了声,他瞧得出,拓跋云裳在提到洛震南的时候,眼神里透露出的甜蜜与温柔。夜之航的手掌下意识地收了起来,不自觉中紧了紧。
“云裳???,想家了?”过了许久,夜之航一面松开手掌,一面望着拓跋云裳问道。
拓跋云裳低了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对于她来说,答案重要么?一个已经失去自由身的女子,就算想家了,难道夜之航就能轻易地放她回去么?她始终不会忘记自己当初来夜朝的目的,最为人质,她也将被禁锢在这个国度一辈子,直到死去的那一天,才能得以解脱。
见她默不作声,夜之航也意识到自己方才问的问题有点不合时宜,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戳到了她已结痂的伤疤,于是他转眸凝视着她,提了一个要求,“能为我弹上一曲么,云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