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大厅,可月怕明文会折身回来,她又和晓惠进了雅间。吃饭期间,可月沉默不语,只顾吃饭,每粒饭中都有她的默想。
“你知道吗?我有好几次开车从你楼前过,你猜我看见谁?明文站在那落寞地抽着烟。我本想停车和他打个招呼,想想算了,见到我使他更想你。”吃完饭晓惠这样对可月说,她希望能触动可月,可她又不知道为什么要触动可月,难道要变相地告诉可月明文其实很想她吗?
可月抬着眼望着晓惠,仿佛在望一个陌生的人,刚才的话也似乎不关己。她的眼睛透满凉凉的苍凉,她的神情像一尊玉石女雕像张示出高雅与圣洁,她更像一叶秋天里灵动盈飞的绚丽的叶带着肃清舞在肃穆的天空,她又像一只来回翔飞的白鸽一时寻找不到归时的路而展翅出不一样的略有点寂寥的飞翔。
“可月!”晓惠叫一声,说:“你没事吧!”
“没事。我回呀,我有点困。”
“我开车送你。”
“不用,我想走走。”
“我还是送你,这样我放心。”
“真没事。我只想一个人走走,快一年了,都感觉这个城市已不属于我了。”说着她已站起身准备离开。
一离开,再回来,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一切都是那样熟悉而又异常陌生。她呼吸着这个城市的味道,她希望在这个味道里很快找到属于他的气息。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鹅卵石上,希望下一步逢着一个惊喜,希望突然间拾到那块她的很特别的石。
在很远的地方她发现她的楼前侧坐着一个人,抛给她的刚好是他的背影,但她还是在第一眼里认出那是明文。她的眼泪一下涌上来,冷冷地渗出眼眶一滴一滴滑落,她真想飞跑过去扑在她的怀里,放声大哭,然后用指甲狠狠地挠他,挠得他大声地叫,求她发发慈悲,而她就是不放过他。她被粘在原地一样觉得自己一瞬间竟然挪不动自己的脚,她在原地张惶地望着他,心跳的血液在一点一点地升温。她见他从兜里摸出香烟点上,就坐在那淡淡地抽着,那姿态那样让人熟悉,给人一种久别重逢的相见的快乐。泪在她的脸上滚落出一条细细的线顺着她的腮下坠在离她心脏二寸许的地方。她看着他抽完烟,她看着他跞灭烟,她看着他站起身用手抖动一下裤子,她看着他头也没回地一步一步远去。一瞬间,她想对着他大叫:“明文!我在这!”他走出了她的视野,她慢慢地走到楼下,慢慢地回到家,她一进门,整个人扑在沙发上再也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整个脸都快陷没在沙发里,哭声嗡嗡地像一列疾驰而过的火车发出刺心的声音。哭着哭着就在沙发上睡着,在睡梦里她依然不停地抽噎——
第二天醒来,她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整个人困乏没劲,还伴有咳嗽。她支撑着打的到医院,一量体温,竟然快三十九度,医生给她开了打点滴。
一周之后,可月的病情基本痊愈,但她的精神状态依然很差,一脸憔悴,整个人也不想过多的动。有天早晨起来,她拉开窗帘一看,大地一片薄薄的净白,整个天空也灵舞飞动着轻盈的如诗般幻美的雪花。冬天原来就这样到了,她想,转眼一别明文就是一年,昨年第一场雪到今年第一场雪,两场雪之间是两个人痛苦的沟堑,这沟堑就是相爱的不能执手。她望着雪花,想呀想呀,任思绪随着雪花飞舞,整个人也有一种飞盈,穿越天地与生死,可无力到达另一个人的身边。她想,明文是不是也在想像着这场雪,他一定会的,他也一定会想到她。想到这,她觉得,虽然两个人这一生可能都不能在一起,但他和她的爱早已触展到彼此的心底,一股暖暖的流在寒冷里潜涌在她心头让人有温蕴出的些许的温暖。
她为自己精心地冲制一杯咖啡,她喜欢让生活精致,她喜欢让自己的人生富有格调,她喜欢给予生命以品味,尽管她自己都感到自己像一株错过季节的黄瓜在那青刺刚刚长出的时候就面临一种枯萎,但她仍要让这枯萎在华丽中转身。咖啡的氤氲慢慢升腾,一股淡淡的悠香浸润着人的每个细胞,细胞伸展开它无数个敏锐而又细腻的触角在那甜润的空间兴奋地舞动,像海澡在水中浮动着悠闲自在。往事与现实的篱笆慢慢隐去,美好一点一点地像水珠聚集起来晶莹成珍珠。
门铃很尴尬地响起,冲乱她记忆的纵横线。她起身去开门,门一开,两个人都僵立在那,彼此凝望,眼睛涩涩的,心里酸酸的,相望着,眼神在对方的身上舍不得离开一寸,怕一闪一切就成一个梦泡碎裂。两个人都同时向对方努力地轻轻一笑,笑里扑打着一层厚厚的尘埃沧桑,也正是那一笑,两个心灵穿过风云阴暗变得通透明了。
他走进门内,双手轻柔地捉住她的双手,目光紧紧的温柔的丰富的望着她,说:“可月,你瘦了。”
“你也瘦了。明文,过得好吗?”
明文点点头,问:“这一年你去了哪?我问过所有人都不知道,打你手机也不行,有一天接了一个不说话的电话,那是你的吧,为什么不说话呢?这一年,你过得还好吗?”
可月浅淡地对明文一笑,这笑里是无法言说的往事与思念,她怎么说,他懂得,所以又不必说。她问:“你怎么来了?我原以为是晓惠呢,她告诉你的吗?”
“不是。我经常会一个人不由自主地来到你的楼前,偏偏今天有一种上来的冲动,我按了门铃,也许是潜意识里要这样做,也许是直觉感觉我你回来了。”他说:“还走吗?”
“不知道,也许会,也许暂时不会。”她回答道,眼神里全是无法预知的迷茫与悱恻的困惑。
“噢。”他的目光试图用温情穿透她,看着她,像透过一层过于朦胧的雾去端详一缕月色,美好却又怕遗失。他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他嗅着走散很久才突然拾到的味道,那味道就在她发缕间游走,发丝像静止的瀑布垂在他的感觉的触梢上。他静静地把她溶入自己的怀里,像一个生命浸裹另一个生命,直到两个生命消溶为一体。“别走了,好不好。”他如此小心翼翼,声音小得像一丝清泉从地眼里无声息地流出,那却又是一生的期待,带着不可遏阻的向往。她的手把他的腰紧紧地揽住,她的鬓的呼吸紧挨着她呼吸的鬓,幸福是时间的脚触,那跫音清脆在相爱的心路历程上摇曳成最幸福的体味。
两个人的静默蕴涵着一生的期许,期许里有你,也有我,尽管相守是一秒,别离总是无尽期,但依然让人值得驻守,也许会因此而耗尽一生。相爱是一种人生的底蕴,蕴着最原始的一切,相守却是对它的嘉许,并不是所有努力的人都可以得到它的嘉许,那需要上帝的眷顾,我们做得,就是守住那一秒。
手机响起,像悠深的空谷里驰来一列客车,游人正徘徊秀色里消醉却冷不丁地被扰得心中一悸。
可月与明文拉开距离,对他说:“你接电话吧,我去给你泡杯茶。”
可月为不影响明文接电话故意沏了半天茶,当她出来时竟发现明文居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鼾声。她犹豫是不是叫醒明文。她把茶轻轻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凝神地端详他,情不自禁用手颤颤地去摸他的脸。他一下子醒来,张大着眼望着她,一时惶惑不已。
“吓着你了。”
“没有,我猛然看见你还以为我做梦呢。”他左右环视一下以证实自己并非在梦中,他说:“我竟然一坐就睡着了,真有点不可思议。”
“喝口茶吧。”
他听话地端起杯放在唇边呷一口慢慢品尝茶的清香,有些沉醉,也有些兴奋。
“明文,夏慧的事真得很抱谦。”
明文眼望着她,用手握了她的手。
“我本来是托好人的,以为夏慧已进了电视台,回来才听说那人犯了事,所以——”
“可月,谢谢你。”明文说:“我已帮她托了人。”
“不会影响你吗?”可月说:“还是我帮你办吧,你现在是特殊时期开不得口子的。”
“没事。”明文笑笑。可月总有些不放心,但看他的表情,她又止住话。恰好这时明文的手机又响,他取出手机直接摁了挂机键。
“回家吧,已经不早了。”
“是呀,不早了,我也许该回了。”他用眼神洞察着可月,希望能从她的身上寻找到什么。俩人默默地坐一阵,可月便拉起明文把他送到门口,说:“走吧,天真得不早了。”明文站在门口,她说:“回吧。”她轻悄悄地掩上门。
她呆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自己在何处,心里空落落地,像失去了一切。良久,她又猛地拉开门,却已不见明文,失落像一个锤一样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她跑到窗前,却见他在雪中的背影,缓慢地移动,手中夹着一枝烟,冷淡的夜里他的身影孤落成一只孤鸿。她的眼泪从两颊一下滑落,望着他,发现自己好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