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弘为难地望着乔嫣。
“我来说吧。”乔嫣知道无法再瞒着母亲,便将乔然的遭遇一五一十对她说了。
卓莠琴听得直往墙角缩,脸上再无一丝血色,仿佛濒临悬崖边缘,随时都会纵身下坠。“苦命的孩子。”终于,她崩溃欲绝地痛哭起来。
吕斌赶来了,他一路直冲到急救室外,急得满头大汗。“乔然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事?”吕斌一脸痉挛。他不知道许美玉约乔然见面的事,尉迟弘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只让他赶紧来医院一趟。
卓莠琴一见到吕斌,突然爆发了。心中所有的痛苦、愤怒、忧心、煎熬,霎时都有了集中发泄的对象。“你这个杀人凶手!都是你把小然害成这样,居然还有脸来!”她哭喊着扑上去,对着吕斌一阵没头没脑的乱捶狠打。“如果小然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全家拼了。你们太没有人性,这样对待一个可怜的受害者,你们会遭报应的!”
吕斌完全懵了,任卓莠琴的拳头和巴掌狂风暴雨似的落在自己身上。乔嫣赶忙好言劝说,很费了一番工夫才将卓莠琴拉开。尉迟弘则将吕斌带到一旁,详细告诉他今晚所发生的事情。
吕斌的心被巨大的痛楚狠狠抽过。“我已经认定了乔然,不管我的家人是什么态度!”他没有一丝犹豫,转身就向卓莠琴跑去。
他要向卓莠琴表明决心,可是卓莠琴根本听不进他的话。“你给我滚!”她激动地吼叫起来,“我真是瞎了眼,以为你真心对小然好。原来你只是玩弄欺骗她的感情,明知道家里人瞧不起她,还来勾引她。她好不容易才好起来,你又在她的心窝上捅了一刀,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卓莠琴激动得声嘶力竭,医护人员都被惊动了,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劝着。
“你先走吧。”尉迟弘没想到吕斌来了反而让情况更糟,也有些慌了神,“她现在情绪太激动,你说什么都没用。大家都冷静一下,等乔然醒过来了,我再通知你。”
吕斌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望向乔嫣,低低的、喑哑的,几乎有些害怕的迸出一句:“请你相信我,我会想出一个最妥善的解决方法,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乔然。”
“等她脱离了危险再说吧。”乔嫣心里也有气,声音僵硬。
吕斌只好先离开了。他走出医院,在岛上茫无目的的走着,夜冷而湿,霓虹灯在寒空中闪烁。他那被雨淋湿的面庞上毫无表情,在他全部的意识和思维中,都只有一个人影:乔然。耳边响起钢琴声,清脆的,叮叮咚咚的流泻了出来,一双白皙纤瘦的小手从琴键上飞掠过去,一连串的音符,叠印着乔然的脸,乔然的笑,乔然的泪,乔然的轻言细语……琴声和乔然的影子交织着,重叠着……
他开始奔跑,没有意识的奔跑。耳畔的琴声奏得好响,是《李斯特第二号匈牙利狂想曲》,琴声急骤如狂风暴雨,乔然心情凌乱的时候弹错了音,像是在发泄什么似的敲击着琴键……他在琴声中疾跑,雨淋着,他满头的水,不知是雨还是汗……前方有一根电线杆,他没能及时收住脚步,一头撞了上去。
眼前猛然涌起一团黑雾,遮住了他的视线,遮住了乔然的身影。他摔了摔头,摔不掉那团黑雾,他慢慢的倒了下去,面颊贴着湿冷的地面,冰冰的、凉凉的。嘴唇碰着湿濡的地,他睁开眼睛,瞪视着地面上那些水光和倒影,五光十色,闪闪烁烁的,映出的全是乔然的脸。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茫然四顾了一阵,拔腿重新向医院跑去。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抢救,乔然才脱离危险。医生说幸亏止血和送医院抢救及时,只要稍晚一步,人就没救了。
乔然被推进了病房,她躺在病床上,看起来又瘦又小。乌黑的头发在枕上披泻下来,衬托得她那张脸尤其苍白,尤其瘦削。她的眼睛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一圈暗影。眉峰轻蹙着,给人一种不胜痛楚、不胜负荷的感觉。她的头在枕上蠕动,嘴里轻轻的吐出一声呻吟:“好痛……”她手腕上的伤口剧烈疼痛着。
卓莠琴心中一宽,紧跟着却也一痛。“小然,你怎么这么傻。”她抓住了乔然那苍白的手指,眼泪一直在眼眶里转着,“那么多的苦痛你都熬过来了,为什么又想不开要自杀。”
乔然缓缓睁开了眼,眼神很涣散,似乎无法集中视线。“我没有自杀。”她的声音十分细碎、虚弱,“我头晕摔倒,碰碎了镜子。”
原来是碰碎镜子,被碎玻璃片割伤了手腕。卓莠琴、乔嫣和尉迟弘都松了一口气。如果乔然有寻死的念头,那是防不胜防的。
“我很难过,但是,我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如果我死了,会有很多人伤心,我怎么能不珍惜自己……”乔然喉间重重一哽,“妈,我们回美国去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卓莠琴那哀愁的眸子里,漾起了泪光。“好,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就走。这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乔嫣心里一酸,眼泪就涌进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乔然从小到大一直在她的身边,姐妹俩从来没有分开过。乔嫣要回国,乔然连想都没想就跟着来了。可是现在,她决定离开了。来到海都的时候,乔然还是个天真单纯的姑娘,不过短短数月,她的人生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心生去意时,已是满心疮痍,伤痕累累。有些痛,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即便躲得远远的,心底的创伤,也永远不能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