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璀之的话说得模棱两可,这一整天,周天熠的心都不踏实。有些事,百闻不如一见,当晚,他偷偷翻进了秦宅。
秦颂穿着宽大的衣裙刚往床上一躺,就听到寝房外间的窗户有细碎的响动声,不像风声,她起身,悄悄往外挪,在隔断处探头,想看个究竟,然而她才冒出脑袋,就望到了近在咫尺的周天熠,“啊!”
她惊叫一声,忙捂住嘴,下意识望了望大门,才退出去的侍人好像没有注意到寝房里的异常,秦颂松了口气,目光又回到周天熠身上,压着声音嗔怪道:“你怎么来了?”
“我……就来看看。”周天熠被问住了,与秦颂错开视线,局促地瞥向别处,不想让自己来此的真实原因被对方知晓。
秦颂抬头盯着他的脸,只笑不说话,眸光晶亮,周天熠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泄气服输似的开口解释道:“其实我来是因为……”
“好啦,你跟我来。”秦颂的笑意更深了,她一把拉起周天熠的手,把他往外间的小书房里带,“我说信你,便会全然信你,几句传言罢了,多大的事呢。”到了桌案前,秦颂回身,温和地望了一眼身后的人,再把案上木盒里的一封信递到了他手里,“看看吧。”
“赵小姐?”周天熠疑惑,赵蓉怎么会给秦颂写信?有些担心赵氏骚扰秦颂,他急切地拆信浏览,两页信,一页半在撇清她与他的男女关系,赵蓉的焦急,溢满了字里行间,最后半页,是请秦颂替她向秦风解释清楚,“这……赵小姐,是真看上子风了?”
上午王璀之玩笑着说起这事的时候,他还是半信半疑的,这会儿,半信已经变成全信了。他只见过赵蓉一次,小宴上赵诩带妹妹一同前来,与他见礼后,赵蓉就被引到王府的中庭去了。这位赵小姐,看着文文静静,原来内心如此……狂放?
“你不吃惊吗?”秦颂笑着问道。
“这‘赵氏’兄妹是怎么回事?”比起吃惊,周天熠更觉得奇怪,赵诩理直气壮逼着自己娶他妹妹作侧妃,没多久,赵蓉就一天到晚追着秦风在跑,这是家里闹内讧了吗?
望着周天熠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秦颂“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拿过信,塞回信封置放好,愉快地说道:“你是不知道呀,小宴过后没几日,赵蓉就把我大哥从头到尾打听了一遍,然后就开始追着我哥哥不放啦。”
“不过赵将军去西南军后,她就回祖地了,最近都没见她来闹腾,我都有些闲得慌了。”
身前的女子说得兴致勃勃,周天熠禁不住问道:“你与赵小姐关系不错?”
“算是朋友了吧。”秦颂歪头回说,与赵蓉接触多了,她就发现,在昭王府中庭文文弱弱不多说话的赵蓉根本就是装出来的,依着她那火爆的性格,恐怕还是装得非常辛苦。赵蓉不止不柔弱,而且习了一身功夫,说一不二,很是爽快,是个烈性女子。
既然话匣子已经打开,而周天熠方才的语气,也好似知道自家哥哥与赵家小姐的纠葛,秦颂索性多说了几句,“我大哥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让被他拒绝了一二三四五次的姑娘折腾得这样狼狈,我也是头一次看到大哥……在一个姑娘面前如此失态。”
“这……这赵小姐究竟对子风做了什么事?”周天熠有些惊讶地问道,秦风天天都会到昭王府坐一会儿,他也没见他有异样,所以对于他被赵蓉纠缠一事,也是全然不知。现在了解到情况竟是这样,他不知该为秦风欢喜,还是该对他表示同情。
秦颂一摊手,“我也问过大哥这个问题,可他每次都对我说,只是些无聊的小事,不足挂齿,然后就不再多提了。”
周天熠哼笑着,听得十分有味,秦颂又遗憾地说,“我还没弄清楚他们究竟怎么回事,赵蓉就回赵氏祖地了。”她说的是实话,这所有事也就发生在这来来回回的二十天之间,快得丝毫不让人有反应的机会,而回过神的时候,翻江倒海的人居然已经离开京周了。
“天熠。”秦颂唤了一声身边的人,态度认真了起来,“赵氏在四方原是不起眼的将门,被提拔重用后,仿佛突然有了野心,甚至有与你正面相抗之势,这一家不容小觑,但……我觉得他们别有目的,只是我问不出来,也猜不出来。”
秦颂说得句句在理,周天熠抱臂倚在书柜边陷入了思考,且不提赵蓉对秦风的穷追不舍,赵氏兄妹在京周的其他行事,更多的,像是在不断地掂量和审视,掂量自己和皇兄的分量,审视整个四方邦治礼教,只是这么做到底有何深意,他想不明白。
“不过,我可以感觉到,赵蓉对我不存恶意,所以现在,我愿意把她看作朋友。”
话音未落,门外月屏、月落就在敲门了,“小姐,睡了吗?”
秦颂一吓,灯还亮着,若不回答便是睡了,她们肯定要进来熄灯,若回答了便是没睡,总得放她们进屋禀事,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秦颂的目光移回了今夜最大的麻烦周天熠身上,说动手就动手,推着他往里间去,“走走,你先回避一下!”
下聘之后才不见面已经是在走礼法的空隙了,今日周天熠却还出现在她的寝房里,传出去也太羞人了。虽然自己的贴身丫鬟嘴巴都严,对自家小姐的声名也护得紧,但多知道,少知道,还不如全都不知道,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就是被人异样地看上一眼,她也会浑身觉得不舒服想钻地缝。
秦颂推了几步,周天熠就坦坦荡荡地往里间走去了。其实……作为主人,随便找个借口就能让丫鬟们退下了,但秦颂没想到,周天熠就没说。
秦氏原先的后宅在大火中燃烧殆尽,这里已经是后来新建的了,而这个里间,是秦颂真正意义上的起居之地。周天熠上下打量着整间屋子,窗帘幔帐都是名贵的料子,陈设一应俱全,全是难得的精品,是秦颂的喜好。
梳妆柜上摆着两方木盒,他认得,里边置放的应是那两支一同打出来的长簪。
说来倒是有些怀念了,他赠她银簪,让她从此踏入他这一侧的天地,暗涛汹涌,波澜万丈,她再没回头路,只能一步一步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