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三十四、荷灯渡幽冥(1 / 2)

九霄与君谋 逝水临渊 1836 字 2022-07-28

饯别宴结束后,第二日清晨,周天和带着一队侍从离开京周,首先去往南方的淮扬考院。

周天熠和周天慕虽也与主要朝臣一般到京周城门相送,但兄弟两人到时,周天和已经离开。

站在人进人出的城门口,周天熠和周天慕只能苦笑,他们的三哥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即便是这种时候,也装得与他们两个弟弟并不亲近,如此,昨日邀他们到府中,也会被其他人看作是表面的兄弟之谊,不会做深想了。

沈素钰如今和沈不闻一样,都在秦氏的京郊药铺坐堂,两人一隔一,配合得相当有默契。今日恰好是沈素钰在药铺,周天慕想着要去瞧瞧,便与弟弟在城门口就告了别。

入秋后的阳光没有夏日炎炎时那般毒辣,周天熠回身,独自进城,步行回府。

京周城内的氛围稍有改变,无关朝堂动向和国计民生,再几日就要到中元节了,四方有传统,中元节需祀祖,因而各家在这几日都会有所准备。周天熠绕道去市场走了一圈,望着买鱼买肉的京周百姓,他原本有些沉重的步子不觉间就轻快了,甚至十分有兴味地问了问各种菜价,而最后竟拎着两坛花雕回了府。

七月十五当日,周天磊率百官在宗庙行了祭礼,而回来后,周天熠就拿着细竹片条、油纸和浆糊在书房里闭门,他要亲手做两盏荷花灯。

傍晚来临前夕,周天熠拎着包好的荷花灯部件正欲出门,在院门口就碰到了也正准备出去的秦颂,他的目光移向秦颂身后的月笙,小丫鬟手里抱着两盏小荷花灯,了然地点了点头,问道:“要去城郊河畔?”

“嗯。”秦颂应声,周天熠一看就知她的目的地一点也不奇怪,京周城内只有一个潋湖,而河流则在城郊,七月十五放河灯是三国共通的习俗,继承自诸华,月笙这么明显地抱着两盏荷花灯,不用猜也能看出来她要去做什么。

“一起去吧。”周天熠轻笑,说完也没等秦颂反应,自个儿抬脚就先往前院去了。

秦颂愣神,这么简明扼要的对话,她有些不习惯,不过看到周天熠递到广寒手里让他拿着的包袱,大概也明白了,她顿时觉得无语,不就是正好同路去放个河灯吗,何必头不头尾不尾,说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然而被周天熠的沉重感染,秦颂走在他身侧,也是微低着头,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说。

今日的城门延迟到了子时才关,为的就是方便城内的人到河畔放河灯。

周天熠和秦颂到城郊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河边或站或蹲,可以看到不少人影。以白烛为花心,微弱的烛光连成一片,朦朦胧胧地顺流漂向远方。

河畔无人吵闹,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手上的河灯,放进河中后,望着它漂着汇入整片的河灯中认不出来,合掌闭目虔诚地拜三声,之后便不做声地收拾好离开。

周天熠做的两盏荷花灯,一盏大些,一盏小些,大的中间得点上三根矮蜡烛才有个灯芯的模样。两人沉默地各自放着灯,直到河灯漂远,他们的目光也不曾收回。

“关山……”周天熠张了张口,一路不言,他的声音比平常沙哑了不少,他知道秦颂在听,所以继续说了下去,平静、深沉,“关山一战,西南军腹背受敌,损兵三万五千六百一十一。”

“深入庾岭,西北军先锋中计,进退不能,九绕引火烧山,一万先锋军葬身火海。”

“小刘庄设伏,五更先伏高地占得先机,四方惨败,损兵三万三千六百五十。”

“失地汶城之外,我虽一箭将九绕虎生将军射杀,但汶城坚如堡垒,攻城之惨烈实不忍再睹。”

周天熠说的,是这些年来四方损失较重的几场战役,他一口气说完,没有再提气继续说。

西南军和西北军一共八十万,损伤越千的大战小战不计其数,损伤过万的也至少有二十场,前方不断有人战死,后方不断有人顶上,军中编制说是有八十万,其实从未满过那个数,有的将士今日还活生生地在营中操练,第二日或许便是一张马革一裹,归于黄土之下。

战后修整时,巡视着营地的周天熠一直觉得恍惚,军中的人太多,他未必能清晰地记下所有人的面孔,但只要见过,都会有一定的印象。而当他经过营帐时,帐中的将士出来列队,从左看到右,总觉得少了谁又多了谁,问起才知,那是再也回不来的人和其他营帐顶过来的人。

周天熠久不发声,秦颂侧头望了望他,她的心同他深邃的目光一同沉了下去,那仿佛是数十万条性命压在身上的力道,她捂了捂胸口,有些喘不过气。

四方后方从未起过战事,安定繁荣,蓬勃发展,这都得益于前线将士的浴血奋战。

前线战报,不论多紧急多严重,传到后方都会褪去大部分血腥味,那死于征战中的将士,在后方只是一个数字,而到了前线,便是血淋淋地少了那么些活人啊。

周天熠十二岁起就进了军营,而今二十,整整八年。

秦颂记得自己十二岁时已经随着父亲和哥哥经商,浸染在复杂的人心中,越发不信人有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