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过亭庄出来,天就暗了下去,周天熠按着来时的路往回赶,到了沈宅已经是深夜了。
这整个一座山上就只有沈氏的宅邸,因而沈宅门口的两盏挂灯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显眼,周天熠下马准备把马儿往厩里牵,却听到门里传来一声细微的问语,唤的正是他的名字,连名带姓,在这儿会这么叫他的只有一个人。
他心口一滞,直接把马栓在了沈宅门口,快步到半开着的大门近前,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后的秦颂,周天熠的神态放缓,尽力掩饰赶路的疲惫,带着点责备的意味柔声问道:“这么晚了,不去歇息在这门口做什……”
“么?”由于太过震惊,他说的最后一个字极轻极轻,几乎只是动了个口型,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讷讷低下头,看着钻进自己怀里紧紧抱着他的女子,一时间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你为什么一个人去冒险?冯氏绝非善类,你如此不顾自身安危,置我于何地?你可知——”秦颂一连串的质问哽在了最后没了声音,她一早就没见到周天熠,本以为他是去了山中散步或者锻炼,可到了下午仍不见他的踪影,她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更是不安到心神不宁,找到广寒一问,才从他手中拿到了冯氏的邀请信。
那信字里行间都在引诱周天熠前去赴宴,又强调须他一人前往,目的昭然,可如今他们对冯氏的调查一筹莫展,依着周天熠的性格又必然会独自前往,这一步步仿佛都在对方的算计中,让看完信的她怎么能不担心?
被困住也就罢了,他要是直接被杀死在了过亭庄,那接下来该如何,她在想到那种可能的一瞬间,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
她估算着时间在门口等,最晚到第二日清晨,倘若没有见到周天熠安全返回,那他便是出事了。她需联系安王殿下,联系维陇家中,联系京周王氏,做最坏的打算。
这态势,秦颂恐怕什么都知道了,“我不是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吗?”周天熠的声音温和,一字一顿又异常有力,听了令人心安,他的手臂最终落在了秦颂的后背上,回应她的拥抱,“我说过,在四方,他们不会动我,你……不用担心的。”
半晌,抱着他的女子既没声音也没反应更没松手的意思,周天熠无奈,只能抬手轻拍她的后背安抚,“我在,我回来了。”
不远处的槐树下,陪着秦颂在门口等待的月笙低低笑着,自家小姐的心对男女之情起了波澜甚至起了冲动,她是感到高兴的,小姐的性情被商业场上的人情打磨得太冷太静,即使关心他人也都藏着不外露,她真怕日后她的小姐嫁了人,因不被夫家人理解而受了委屈。
“哎哎,你过去干什么?”月笙还沉浸在自己的小思绪里,眼见着广寒抬脚就往殿下和小姐的方向走去,忙叫住了他,这人到底有没有脑子啊,没见主子们兴致正好着吗?
“我去把主子的马牵进马厩啊。”广寒回头理所当然答道。
月笙的嘴一歪,已经不想跟他再多说话了,她的目光飘向大门口,似乎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小姐已经把昭王殿下推开了,她瞪了眼广寒,自顾自向着朝她招手的秦颂的方向走去。
“干什么呀?”无缘无故被凶了一顿,广寒不甘心地回嘴,月笙却没再理睬他,他轻哼一声告诉自己,大丈夫不与小女子计较,便也朝着主子的方向走去。
秦颂和周天熠一前一后与月笙、广寒相向而行,秦颂低着头,周天熠则无声地笑看着她,眼中满是戏谑。待四人汇合后,强行调整状态的秦颂抬头,脸上又是一片平静笃然,“月笙,去把厨房的夜宵热一热,送到殿下房里。”
“是,小姐。”
月笙领命离去,而广寒似也突然开了窍,晃了晃身形往旁边挪了几步,边走边向周天熠禀报,“我、我,主子,我去牵马。”
广寒话没落下,人就已经出了大门,周天熠只向他瞥了一眼,注意力就又集中到秦颂身上,他之前一路都在考虑着能从冯姓神秘人的话中揣度出来什么深意,也把今日在过亭庄的经过前前后后又想了一遍,准备明日复述给众人听,看看其他人的想法。
可回来被秦颂这么一搅和,他早就无心再想冯氏云云,秦颂可是主动抱着他了啊,虽然事出有因也分轻重缓急,但她主动抱着他了啊!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感受到周天熠异样的视线,秦颂再受不了那股被聚焦的灼热感,她脚步一停,回身急躁地问道。方才她见着周天熠回来,紧绷着一天的弦松懈了,加之心里又欣喜,不知怎么地就上去抱了抱他,好像光是看到他的人不能让她完全放心,只有切身感受到了,她才相信他真的安全回来了。
“我向前走,当然要看着前面吧?”周天熠笑答,“我怎么看着你了?”说罢,他换上了一种更加肆意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秦颂,最终停在了她飘起浅红的脸上。
秦颂一愣,转回去背对周天熠,下意识就拿比较凉的手背贴了贴脸降温,此时此刻,她已为她刚才不经思考的大胆举动懊恼不已,周天熠要取笑她了,周天熠一定会取笑她的!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想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周天熠对秦颂一直都是克制的,一方面是遵从礼教,他愿意给秦颂最全面的尊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尚不清楚她能接受他做到什么程度,所以她触了他,他才敢再去触她,他不想被她厌恶。
入夏之后天气愈渐炎热,夏装轻简,他望着秦颂单薄的后背,由心而生地还想抱她一抱,而他也真就那么做了。
“周天熠!”猝不及防地从背后被揽进怀里,秦颂惊得脸色一白,全身直直地僵着,连挣扎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