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若在车上睡了一夜,沈宅就到了。
沈宅与楚宅类似,都占了一座山,只是沈宅盘踞的这山上种满了各种药材,懂行的人放眼望去,就是遍地黄金。
“想不到沈姑娘的家在这个位置。”周天熠失笑,一夜行路,为了照顾王君若的身体,他们走得慢且稳,而他也把路线记了下来。
“是的,若无殿下所率的西北军挡住来犯之敌,我家怕是已遭了横祸。”沈素钰颇为感激地说道,如果世家后裔的身份被邻国知道,她的家人会遭受怎么样的待遇不得而知,医药者的能力只有治病救人,就怕要他们用这一身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杀人啊……
沈宅里的药童已经出来迎接,沈素钰的思绪戛然而止,她率先下车,向两名药童吩咐了几句后,王君若躺着的马车先被牵进了门。
“素钰姑娘的家人一定是好大夫。”沈不闻看着没有台阶没有门槛的大门口深有感触地笑道,门面无论对于大户还是小户都是极其重要的,一般讲究台阶步步高,而沈氏药家舍弃了这些,只为了让病人进去更方便和舒适,沈不闻忽然松了口气,进药家门的紧张不安也散去了不少。
“各位,请进。”沈素钰向沈不闻点了点头,再对着已下车的所有人做了个友好邀请的姿势,到了沈宅,她便是主人,她以世家后裔千锤百炼而出的仪态迎接是对客人最大的尊重。
对王君若的治疗几乎是马上走上了流程,重症病人由三个大夫会诊后再开药方,沈不闻、沈素钰自然在其中,而最后个出来看诊把脉的是药家的族老沈万云。
“云爷爷,您怎么来了?”沈素钰惊讶,沈万云多在场指点,极少亲自为人看病,意在培养下一辈的判断能力,这回的例外是否太巧了些?
“听说钰儿带了好些个朋友回家,老夫过来看看。”言下之意,看诊是顺便的,看人才是较真的,但他从看到王君若的伤口开始,脸色就慢慢凝固成了冰块,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倏然认真起来,“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嘀咕了几句,立刻抬头厉声问道:“素钰,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是怎么伤的?”
沈素钰一下被问蒙了,而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王君若的伤口会惊起这位头发花白看上去脾气不错的老先生这样的反应,周天熠首先回过神,沉声解释说:“老大夫,这是虚海水贼所为,您看……”
沈万云的目光朝周天熠的方向斜了斜,轻哼一声,起身到方桌前开药方,“素钰,去抓药。”他直接把药方丢给了侍候在身边的沈素钰,接着对王君若嘱咐道:“小伙子,不要逞能乱动,也不要随意运功用气,我保你半个月恢复如初。”
“王君若谢过前辈。”王君若谨遵医嘱躺着没动,说话的语气和看过去的眼神都充满了诚挚和恭敬。
听及王氏公子的名字,沈万云反应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说,离开了屋子。
周天熠一行暂时在沈宅安顿了下来,两日得闲,却有些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令人不安。在医药宅邸里完全帮不上忙的周天熠正陪着同样无事可做的秦颂在院子里闲逛,偶然看到走在长廊里的沈不闻向沈氏的族老端端正正行礼,两人皆为之诧异,沈不闻游戏江湖,又是嬉闹的性子,这般沉稳很是少见。
“沈大夫这叫深藏不露吧!”秦颂悠悠笑道,也暗自赞了一把自己慧眼如炬,当初没有放跑这匹“千里马”。沈不闻藏着本事,她见着他时就有知觉,只是没想到藏着这样的本事,而如今这毫不逊色于一流世家的礼仪,更让她确信,沈不闻不是一般人,他身上承载着她看不见的万千荣耀,只待生辉的那一刻。
“小隐于野,大隐于市。三国争斗了这么多年,有才华的人隐世求自保也是正常的。”周天熠模糊地接了话,秦颂仍没发现沈不闻是诸华十二世家的后裔,现在时候未到,他还不能明确告诉她。
其实沈素钰给他的感觉与沈不闻是类似的,他之前认为沈素钰是沈氏后人,后来沈不闻露了痕迹,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现在置身于沈宅中,加之沈不闻这几日严谨到一丝不苟的状态,沈氏背后必然有故事。
传闻五百年前,由于一场不知起因的争执,沈氏医药两家彻底决裂,最终分道而行。
但是周天熠想不明白,医药相辅相成,怎么可能分得了家?
“殿下既是惜才之人,为何不广纳民间贤士收为己用?”侧过头,秦颂问道。觅人是个技术活,若不早做准备积累人脉,到了需要之时,便会无人可用。
周天熠停住脚步,轻轻笑过,“我如今手下无人,皇兄就已在暗里压制我,如果手里能人无数,怕是没回到京周,我就要横尸荒野了。”他说得玩笑,语气里更多透着的还是自嘲和不被理解的无奈。
向前多走了几步的秦颂转回身,抬起头来认真地打量周天熠,就在刚才,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并且这个问题的答案让她心里犯哆嗦,“殿下,有朝一日,倘若那位与你水火不容,你会如何?”
秦颂明白自己没有立场问这种问题,但她还是想知道周天熠的答案,面前的这个人忠君爱国,那么君要臣死,他会不多质疑地慷慨赴死吗?
不,她不要他因皇帝一个无理的命令就没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