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遇穿过道道山门,一路向观星台而去。观星台建在接近山顶的一方平台上,一建成,他的父亲就迫不及待搬了进去,以闭关为由,终日对着星空,仿佛要把这天象看穿。
他天资比妹妹楚月如差了太多,学不到楚氏数术的精髓,原本父亲都想把楚家直接交给妹妹了,可妹妹却执意要嫁给那个商人,商贾有财却无势,他至今也觉得秦淮并非妹妹的良配。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秦淮真是做到了他当初所言,一生一妻,绝不纳妾,而他们的三个孩子,也是以自己的方式成长得非常优秀,令人羡慕。
今早女儿跪在自己门前又是发抖又是哭时,他以为是她身体不适或是受了委屈,可女儿颤颤地说,昭王殿下定是觉得自己要谋害他了,他才惊觉不对。昭王殿下不该在京周么?自己这鲜少出门的女儿怎么会在豫岩与他起了纠纷?
后来他才从女儿口中得知,邹熠就是周天熠,而自己的女儿,恋上了昭王,又企图诱惑昭王,铸成了大错。昭王殿下此行虽未带一兵一卒,也无任何实职,在声名在外,军心所倾,民心所向,倘若今日家中这等丑事传到民间,楚氏恐再无在诸华立足的可能。
此等大事,又出得如此突然,父亲还不知,他知道自己愚钝没有太多治家和料理的能耐,这事儿需听听父亲的想法。
楚氏兄弟没有跟在父亲身后去找爷爷,两人一前一后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走,望着楚泽的背影,楚湮实在对哥哥最近所为不放心,停住脚步,踌躇着开口问道:“大哥,好端端的,妹妹为什么会有魅香?”
是了,楚沁玲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莫说身边怎么会有这种催情的药剂,就是知不知道有这种东西都难说,而妹妹向来胆子小,怎么就敢孤身动家中的机关呢?人的性情是很难在朝夕之间改变的,他不信平日纯真善良的妹妹是自己动了那样的心思。
楚泽忽然回过身,冷冷地打量起楚湮来,弟弟的言外之意明显得很,这楚宅,爷爷早已不管家中事,父亲盼着妹妹做大家闺秀,不可能由着沁玲做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引,下人们的话妹妹未必会信会听,这么算下来,可不是只有自己了吗?
楚泽的双眼微微眯起,脸上的表情在一点一点流失,他语气不善地问道:“二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湮见大哥没有要跟他打马虎眼的意思,便单刀直入言说起来,“你想做什么,我管不了也不会管,但没想到你连妹妹都要利用!沁玲心思单纯,你这么煽动她去做蠢事,想过后果吗?”
弟弟连声“哥哥”都不愿意叫了,楚泽的面色凝固到了极点,冷笑着反问道:“后果?若沁玲像秦表妹那般拿捏住了昭王,还能有什么后果?”他的话无异于承认了楚沁玲所为有自己在暗中指使的成分在内,可他先前与妹妹谈心时,心中没有想着要她以这种方式留住昭王啊!魅香由来更是与他毫无关系。
昭王殿下不就是欣赏秦颂那点能为之所用的本事吗?只要妹妹展露才华把秦颂比下去,定能吸引昭王的目光,谁知道那姑娘理解歪了,一上来就用了这种极端又不入流的手段。昭王是出了名的兵道诡谲有勇有谋,她这点三脚猫的伎俩哪里奈何得了他啊!
但事已至此,楚泽也无意与楚湮多作解释了,辩证自己是否参与了此事根本无关紧要,弟弟从一开始就认为他存了异样的心思,多说也无益。
楚湮一阵无语,“殿下本就对沁玲无意,强扭的瓜不甜。”只要有点眼力的,都看得出来,至少现在,昭王殿下只对秦颂动了真心,一心一意地想要表妹做他的昭王妃。
“呵?”楚湮的话激起了楚泽更大的反应,他对秦颂的成见一直埋在心里,现在更是恨不得拔了她这路中障,楚泽激动地点着头,一副哼哼了然的样子,对着楚湮低吼道:“那丫头为了爬上昭王的床可是什么法子都用了,她能用,沁玲就不行?”
“你也好,爷爷也好,你们一个两个,从小就宠着她这个外人,姑母都不要楚家了,你们对她这么好做什么?她让秦家抱上了昭王这棵大树,可有想过拉楚家一把?”楚泽越说越激动,把长久积蓄在心中的话都喷了出来,说完之后,也仍是一脸气愤地瞪着楚湮。
大哥问的话没有连续性,楚湮一下子不知道从哪句开始回复,呆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没想到自己的亲哥哥是这样看待秦颂和秦氏,他出门在外一直受秦氏的照顾,感恩在心,跟秦颂更是如亲兄妹般亲近,怎么这么好的表妹到了大哥眼里就变得如此恶劣了呢?
半晌,回了神的楚湮蹙着眉,语气同样不善,“大哥,秦颂也算与我们一起长大,她的为人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的。爷爷与我优待秦颂,但从未因此而薄待了沁玲,难道一定要有厚有薄才能看出亲与不亲吗?秦氏在外一直帮衬着楚氏,哥哥你是看不到,还是不愿意承认?”
楚泽语塞,楚湮的话他一句都还不了嘴,作为亲家,秦氏为楚氏做得已经够多了,秦氏的产业遍布四方,现在又在向五更和九绕发展,人脉亦是如此,这些年有秦氏的帮衬,给楚氏带来了多少财富,他都不敢去细算。
但,这不够啊!楚氏作为诸华时期尊贵的一流世家,现在却只能偏居豫岩一隅,这让他如何甘心啊?同样是世家,楚氏难道就不能像王氏那般权势滔天吗?
如今昭王就在眼前,成败在此一搏。
至于秦颂,京周传言太有信服力了,他一度就是那么认为的,可真的见到了这表妹与昭王殿下相敬相重又相互理解的相处方式,他早就把传言否定了,只是内心并不愿意承认,在他眼里毫无魅力只有强势的秦颂入了昭王的眼,得了昭王的心,甚至占去了昭王所有的宠爱和纵容。
楚泽没有正面回答弟弟的质问,他叹了口气,神态也放缓了,说道:“二弟,你我皆是楚氏嫡系,自小也被教授数术,哥哥虽没你学得精,学得深入,但也看的出昭王殿下身上有王气,且……”楚泽顿了顿,一脸深重地看着楚湮,“且这股王气强于我们之前所见的安王殿下,兴许……也强过远在京周的平王殿下和、和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