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秦颂又乖乖转了回来,小步走到他的对面侧身坐下,瞥了眼面前的棋盘,稍稍惊讶出声,“这不是上次……”如果她记得没错,这就是上次她与周天熠未下完的那盘棋,只是黑白方向对调,她看着有点别扭。
“广寒不小心洒了,我复原的。”周天熠又下手摆了一子后,解释道,黑白对调是因为他想换个位置思考这棋的走向,或许能够受到点别的启发。
“喔……”好不容易找了个话题化解沉默,这下又被对方说死了,秦颂无奈地抬眼看去,周天熠仍专注着棋局,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她一直都知道昭王样貌出众,只是今日他这刚刚沐浴完只着中衣的懒散样子,她是第一次见到,和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松香,她都有些看得沉醉了。
意识到自己的走神,秦颂心一虚轻咳了一声,这反倒是引起了周天熠的注意,避不开他询问的眼神,她只好把话题又转回到棋盘上,“殿下,黑白子对调后,感觉如何?”
秦颂的问题也算问到了点子上,周天熠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执起手边的白子,在指尖翻了又翻,最后对着她笑得意味不明,“那天若是下完了这一局,输的必然是你。”
周天熠的回答在她意料之外,可牛头对牛嘴,马头对马嘴,他完全就是答你所问,秦颂气结语塞,没想到这人对那盘棋的胜负看得那么重,打发时间而已,何必跟她这小女子过不去呢……
秦颂好一会儿都没回上话,周天熠这才放下手中的白子,沉着声追问道:“若是你,你会如何?”
“我……”她正欲回答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那两难的眼神她怎么会看不懂,他可以只答你所问,但是她不行,若她的回答只浮于棋局表面,今日她的夜访便是徒劳。面前的人是真的无法做决定了吧,国家与百姓,这本是无法拆分的双方,现在却一定要周天熠选其一,何其困难?
齐王的话说的明确无比,即使是她也完全理解了。一个国家那么大,她秦颂不过是个小小商人,于她而言管好自己不生事不惹事就很可以了,但对于处在一个人下万人上位置的昭王周天熠来说,却不是这样子的,他的选择最终有可能改变这个国家。
秦颂忽然想起先前进宫时祁妃对她说的话,她原以为权衡利弊后提建议这种事难不倒她,可若是这回的决定,她……她要是直言不讳,承担得起之后的责任吗?
“殿下。”秦颂抬起头,表情认真无比,自己方才是想多了,倘若周天熠是大哥所言值得秦氏追随的明主,他的决定哪会任人左右,他现在需要的只是能够拓宽思路的建议,以此来印证自己的想法。
为了避免不知轻重的妄加议论,她先给周天熠提了个醒,“秦颂只是个商人,只会计算自己的利益得失。”如此一言后,见周天熠仍是点头要求她继续说下去,她才侃侃谈起自己的看法,“陛下觉得您是威胁,殿下自己也这么觉得吗?”
秦颂此刻清醒异常,也无意打马虎眼说得隐晦了,在她看来,这问题的症结就是周天熠本身。他既无谋权夺位之心,那么所有一切的威胁论都是其他人强加在他身上的,与他本身没有关系。
“再者,齐王殿下所言之事是否成真,少说也要十年后,倘若十多年后即位的主君无能到只有依靠前人铺的路才能保社稷无忧,那么秦颂以为,即使没有昭王,也还会有其他人取代他,只会白白牺牲了豫岩数十万无辜百姓。”秦颂一口气把想说的全说了,其实她的倾向非常明显——豫岩的百姓该救,而以后的事就该让以后的人自己处理。
许久,周天熠都未给出相应的回应,就一直盯着她慢慢审视,她甚至不能从他平静的眼眸里看出情绪,这种深不可测无法揣度的压迫感笼罩她全身,她不适地蹙了蹙眉,小心翼翼地问道:“殿、殿下?我……”
秦颂出声后,周天熠才恢复如常,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缓和了,换了个舒适的坐姿漫不经心地建议说:“我方才说这棋局继续下去你必输无疑,你似乎不信,可要一试?”
“……”无言地回看周天熠,她觉得自己那滔滔大论像是沉进了海里,连一点浪花都没泛起来,不觉有些失落,然棋局未到尽头,他就说自己必然输,她自然是不服的,对着周天熠点点头后,她执起黑白对调后的白子,毫不犹豫地落到了棋盘之上,眼中对胜利的渴望不必言说。
“呵……”转移注意力的激将法成功,周天熠执子,步步紧逼秦颂,不再让她有思考其他的时间。
“殿下深藏不漏,未免太看轻秦颂了。”对面人的棋路显然是对她的挑衅,她冷静落子的同时,在口舌上也不想落了下风,可当她小心地瞄了眼正在考虑下一步如何的周天熠时,惊觉他的不同,之前煎熬沉默的气息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秦颂的嘴角一弯,无意识地笑了笑。
这棋因了秦颂的坚持,一直下到了后半夜,接近收盘的尾声马上就要分出胜负时,她却支撑不住趴着睡着了。周天熠无奈,兀自收拾起棋盘,待黑白子都收入棋盒里后,再看看趴在小案几上的女子,她似乎睡得更香甜了。
“秦颂?醒醒?”他试着喊醒她,不过这种轻声的呢喃哪里抵得过浓重的睡意,酣睡着的人只动了动唇瓣,完全没有会醒过来的迹象,周天熠玩心大起,凑过去想捏捏她娇嫩无瑕的脸,最终还是怕弄醒了她,只是轻轻触了触,转而从床榻上拿了条薄毯盖在了她的肩头。
今日连他都有些乏了,更别说一路跟着他还经历了一场八卦阵的秦颂。
夜深人静唯独剩下周天熠一人,他支着脑袋盯着秦颂的睡颜出神,一边也在考虑着她的那番慷慨陈词。秦颂的话是豫岩之事的一个侧面,有她的道理在,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他的本心所向,可是……他不得不考虑他自己的问题。
豫岩瘟疫一事暴出,或许会引起四方提前动荡,但救治豫岩瘟疫的功劳若是再由他揽下,恐怕也会缩短四方的安宁日子,无论进退,他都会被推上风口浪尖。虽然秦颂的夜访有惊醒梦中人的作用,也令他放松了不少,不过接下来要如何行事,他大概还得再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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