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姝瞧着这年过四十的柳大掌柜的正襟危坐,神情严肃,就只差把手背在背后,便像个小学生一般了。
当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在笑声中,也不藏拙,将在现代常用的阿拉伯数字教给了柳大掌柜。
好在齐云姝会教,柳大掌柜也肯学,再加上阿拉伯数字实在是简单,三岁孩童都能学会,故而没费多少功夫柳大掌柜就学会了。
齐云姝让他当着自己的面转化大写数额和阿拉伯数字,他除了前面有些不熟出了些小差错以外,后面真是转化得有板有眼。
“嘿,好用,真是好用,东家,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歪歪扭扭长得像蚯蚓的符号可以用来替换数字的?”
齐云姝眨眨眼睛:“大家都知道呀!”
的确在她所生活的地方,大家都知道,也都是从小就会阿拉伯数字!
柳大掌柜还是好奇,说谁说的大家都知道,这京城数千个店铺,据他所知,他们都不懂这种记账方式。
齐云姝无奈,晓得这柳大掌柜有时候倔起来也像一头蛮牛似,遇事也非要掰得细细碎碎的全都理清楚,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可是这个问题并不是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
她挥挥手,指着他面前那一堆账本:“你不是要赶时间誊写吗,怎么刚刚还急得不行,现在就不急了?赶紧弄好,清一清,然后去培训一下铺子里的小二们以后也都用这种方式记账,容易又不会记错。”
果然还是事情能够将柳大掌柜那强大的求知欲给顶了回来。
他乖乖地又继续埋头干活了。
解决了这事儿,又去巡了一遍铺子里的备货情况,齐云姝大概算了一下过年的日期,就还只剩下两天了,便在铺子里宣布了一件事情。
她准备在过年的时候给他们放八天假。
假期从年二十九(也就是后天)开始,放到农历初七日。
原本以为只有除夕一天假的众人们一下子兴奋地跳起来。
但也有人有此担忧。
比如二栓子,他黑瘦的脸上溢满焦虑。
齐云姝没注意到他,一直在旁边瞧着的青离却关注到了,瞪了他一眼,责备他不得好歹:
“怎么,连放假你都不愿意?”
“不……不是,放不放假对于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要硬说有区别的话,那就只有一个,便是不放假的话,他还可以在至味酱料铺里领份高工资,但放了假的话,他就只能利用空闲时间去码头搬货。
或者去木匠铺、打铁铺里做小工赚取零碎的工钱了。
齐云姝听着,从与柳大掌柜的谈话中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悄悄地问柳大掌柜:“有假放给他,他都不愿意,这是为什么?”
“哎呀,别提了,二栓子这孩子还不错,平日里做事勤快,脑袋瓜儿也机灵,能帮衬铺子很大的忙,只可惜他家里条件不好,小小年纪没了母亲,上头一个姐姐,下头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这老爹是一个浑不吝的。
先前缺银钱使的时候早就把他那姐姐卖到一家府里做丫环去了。
听说长得俊,被主家看上了,成了通房丫环,还怀上了孩子,可偏偏时运不济,遇上一个大妇是个狠心的主儿,随便寻了个错处,将她打了一顿,孩子没了,落下了病根,还被赶了回去。
如今在家病着,跟痨病似的,见天的咳,他那老爹寻了个寡妇,只顾着她那头,这姐姐快要死了都不瞧上一眼,只扔了一床草席,就将她从家里赶了出来,还寻思着要把他那对年幼的妹妹和弟弟都给卖了换钱使……
这二栓子苦呀,每日里在这里拿着厚厚的工钱还没捂热乎就拿去给他大姐姐瞧病了。
喏……”柳大掌柜说着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怀仁堂:“东家你瞧瞧,银钱全落那儿了,还不够了!”
就算这平日里早早下了工回去,他也没处休息去,都是去那街面上寻些零工活做着,尽管钱少,但总还是一笔进帐。
所以他是如此缺银钱使,怎么能给自己放假?
齐云姝听着重重叹息一声,不得不说,这世间任何人都不是表面上看着的那般轻松写意。
还记得以前看过一句鸡汤文,要想看起来在人前活得毫不在意,就注定了要在背后付出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多汗水和努力!
“你们怎么也不告诉我们?”齐云姝眨眨眼睛,里面有些发酸,毋庸置疑,二栓子这般重情重义,她光是听着就觉得挺感动的,想着找个机会或许可以帮他一把。
“哎,罢了罢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前两日听说东家相公出事,我们都没有帮上什么忙,这些个事儿也是这会儿瞧见赵举人没事了才敢在东家面前说说,哪里值得你多看顾了。
这世上活不下去的人多的去了,咱们顾不过来的!凡是皆命数!”
柳大掌柜的有些悲天悯人的传递,但是同时却也是一个十分精明的生意人。
同情你,可以传播你的故事,也会为之感动,但是实际上的支助却是没有的,毕竟他收入有限也需要生活!
齐云姝不再说话了,只觉得这一趟出来后,心情有些微的抑郁。
哎!
不过能做一点是一点吧!
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我们休假都是带薪休假!你们不用担心在家里放假过年休息着没有收入!”
“真……真的吗?”二栓子第一个激动地跳起来。
“当然,不仅如此,而且还有年终奖!”
这些事情是她早就考虑好了的,别人的店铺怎么样她管不着,但是她就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大家听到年终奖,虽然有些奇怪这个名称,但是却都能领悟得出来是要发钱,一听全都沸腾了。
个个脸上都洋溢着高兴,就连柳大掌柜也一样。
他看向齐云姝的眼神格外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