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游将半盏残酒一饮而尽,昏睡在木桌上。
月天心看着狼狈不堪的陆北游,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这少年难道真是老祖谶语中人,今日受人胯下之辱,便如此这般自暴自弃,可是今日早晨那天象……”
且说今日早晨,青岳镇几里外的虎山上,两个人老者盘膝对坐。其中一人正是月天心,另一人则是杏林堂的掌柜白非。
“月兄三日前与我说有可以算出还有那个帮助小公主渡过眼前之劫难的人”,白非急迫道。
“你堂堂尚庆国明面上的第一高手白非,摘雷楼小尊境界,如今却到了境界不稳的狼狈田地,这是何苦呢。”
“老主子对白非恩重如山,只要白非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小主子受半分伤害。”
“我且与你说,你家小公主的命数我能算,但窥测天机,你为我护法,指不定会跌落摘雷楼境界,到时候你的伤可就压制不住了。”,月天心不紧不慢道。
月天心白非二人皆是摘雷楼小尊境界。月天心自幼跟着月天象修习推演之术,对衍数一道也有几分研究。
“无妨,快开始吧,若是迟了,太久不回去,我怕小公主心急,徒生事端”,白非摆了摆手。
月天心闭眼端坐,口中诵读着晦涩的法诀,白非两掌推出,磅礴的气机围绕在月天象周身。只见一轮青色的明月虚影从月天象头顶缓缓升入空中,淡青色的光如游蛇般蜿蜒在虚空中。
月天心脑海中,一本封面印有“缘”的巨大古书浮现,“就让老夫来看一看,你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且说这春水山庄的开庄祖师是三百年前的吕缘生,一生修为彻底通天,又自创了“缘衍道术”可算世间之人的命途。此处稍稍带过,暂且不提。
书页翻动,到了“青岳镇陆北游”这一页时,书页上突然有烟雾缭绕,迷蒙不清。
“这怎么可能,以缘生祖师的“缘衍”道术竟然看不透此子身上的玄机”,月天象紧皱眉头,“在看看尚庆国那丫头的命数。”书页再次翻动,翻到了白墨儿的那一页,“鲲蛟助,命扬州,踏南风,登九重,还报恩,半途终”。
月天心的眉头皱得更紧,“这是怎么回事,前半生明明是天凤之象,这后半生,怪哉,怪哉。”
这时,异变陡生,天空中的青色明月虚影微微摇晃,而后震荡得越来越厉害,虚空中不知何时燃起了一团灰色火焰,冲了过来。灰色火焰如同跗骨之疽般缠绕在明月上,明月虚影在瞬息之间被焚尽。
月天心疾呼道,“停功自护”,而后双眼圆睁,吐出一口鲜血,白非闻声连忙收回气机,稳定心神。空中风云移动,两道紫雷从灿然落下。月天心、白非二人气机席卷,直冲两道紫雷。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紫雷湮灭,白非气息跌宕,脸上出现了一丝病态的红色,“月兄,快走,我要跌落五重楼了,要是天雷再落,可要无力阻挡了。”
月天心面色苍白,一咬牙,坚决道,“明月照天心,走”,而后大手一挥,一轮皎洁的明月虚影悬挂在二人头顶,紫雷轰击在明月虚影之上,明月虚影安然无恙。二人联袂下了天山。
月天心先前这招“明月照天心”是春水山庄的武学秘典《天青月明诀》中的绝式,月天心已经将此招练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此招内有四两拨千斤之妙,故而可挡住天雷。
月天心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今日推演竟然惹得天怒,师傅常说“天机不可泄露,但可以稍稍窥视一二,但那九霄雷霆分明是要将我与白非二人至于死地,难道说这小子真是我所等之人。”
月天心再转过头去,陆北游此时已经昏睡,却是十分安静,不像是醉酒之人有的睡相。月天心倒吸一口冷气,”这小子安静时,周身怎么会有龙气流转,这是何故啊。”
这时,天空中又响起一道惊雷,月天心胸口一滞,“不好,早上气机震荡伤到内里,需要赶快运功调息。”
月天心立即盘坐在地,开始运功调息起来。
青岳镇另一侧,白非坐在杏林堂的后院里,白天受了惊吓的白墨儿已经沉沉睡去。
“要不是为了小公主的安危,不能随意暴露身份,白某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白非得知郑源、郑啸、王猛劫持白墨儿的事,心中愤恨,“倒是苦了那位小友了,依照月天心早上与我说的那句偈语“鲲蛟助,入扬州,踏南风,入九重”,小公主必能有所转机,莫非那转机在那小友之上,不可能,那小友是这青岳镇一带的本土人士,不可能是偈语中的“鲲蛟”啊,时间不等人啊,不知道小公主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在远离江州三千里外的敦煌城,一个穿着破烂衣衫的老头走向了敦煌城城门。
老头走到城门十丈前停下脚步,微微转过头向东南望去,“游小子混得不错啊,已经被人给盯上了呢,哈哈,游小子,可要加油咯。”
黄朝回过神,又向城门走去。
“站住,什么人要深夜入城”,宋东虎是个粗人,本来今夜轮值的不是他,奈何行伍里兄弟回去奔丧,只好顶着睡意值守城门,这三更半夜的遇上黄朝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的怪老头,胸膛里禁不住生起一团无名火。
“小老儿是进城投奔亲戚的,还请军爷放行。”
“哼,都这么晚了,你一个老人能在荒山野岭里走这么久,怎么不被狼叼了去,这敦煌城方圆数十里的荒山上野狼可不少”,宋东虎对头的瘦高个不耐烦道。
“这,小老儿真是来敦煌城投奔亲戚的,您说这敦煌与西戎边境常起冲突,我这一路来差点丢了性命,犯得着嘛。”
宋东虎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远处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大哥!”
一个年轻儒生提着一提饭盒往城门口走来。
青岳镇雷府后院,雷翊正在盘坐调息,她眉头紧锁,“玉箫生的九阴体好霸道,他明明是男儿之身怎么会有这等至阴之体。”
雷翊手臂上的蜈蚣纹身闪闪发光,“体质乃是天生,九阴体与他男儿阳体相冲,原来的阳体化作了阳毒,想必他一定是用了外物化解了他体内的阳毒,他来清岳镇找你爹就是此意。他的“九阴体”比你这“青阴体”还有强悍几分,他若是夺了你的青阴体,指不定有几分可能凝聚传说中的“圣阴体”体质,迈入开阳楼就指日可待了。”
“原来如此,那我要是夺了他的九阴体,是不是也能……”,雷翊还没说完,心脉之中有一股气机倒行而上,她捂住胸口,“不好,这,这是玉箫生体内的阳毒。这人好生歹毒,竟然在琴音中藏有阳毒,这下如何是好。”
“赶快运功压制,以《天姹毒功》的阴毒抵挡,还可以拖延一二时日,可一旦玉箫生的阳毒融合了你的阴毒,那就难解了,就只有……”
“那可如何是好,难不成我真的要被拿玉箫生夺走了青阴体”,雷翊睚眦欲裂,气急败坏道。
就当雷翊束手无策之时,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小姐,郑家公子给你送礼来了”,春桃在屋外轻声道,一旁已经吃酒吃得半醉的王猛吃力地说道,“雷,雷小姐,郑哥让小王给你送宝贝来了。”
“真是麻烦”,雷翊暗中腹诽了一句,起身开了门,王猛身上的酒气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气得雷翊连忙把门关上。
“把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了。”
“雷,雷小姐不要生气,倒是王猛唐突了”,王猛此时的酒倒是醒了大半,他转过身对春桃说,“春桃姑娘,那可麻烦你嘞,可一定要把这宝玉送给你们家小姐,改天我王猛好好谢谢你”,王猛大手在春桃肩上一搭,半醉道。
“行了,你快去吧,我会交给小姐的”,春桃看着眼前醉醺醺的王猛,也不知为何神色突然有些紧张。要说这王猛虽说是个破落户,在青岳镇上无赖惯了,倒也有身高七尺,相貌也有几分英俊,这下惹得雷府的丫鬟动了几分春心。
等到王猛走后,春桃便把王猛给她的装着“宝玉”的盒子给了雷翊。
雷翊打开盒子一开,里面躺着的正是陆北游送给白墨儿的那块太玄冰玉。
就在这时,雷翊手臂上的蜈蚣玉佩闪闪发亮,“这,这是太玄冰玉。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此玉可以压制住玉箫生的阳毒,不对,这玉上还有蛟龙之气,这怎么可能。”
雷翊沉吟道,“蛟龙之气?难不成这玉佩的主人是一条龙?可是现世已经没有龙蛟了啊”
“不错,虽说自大夏朝以来龙蛟隐匿于世,却还余下二三。这玉佩的主人极有可能是得到过蛟龙精血的武者,这玉佩是他的贴身之物,自然沾上了几分蛟龙之气。”
雷翊将玉佩拿了起来,定睛一看,美眸中闪过一道惊诧之色,“这是,这是陆北游那小贼的玉佩。”
“什么!”,雷翊手臂上的蜈蚣纹身妖光更甚,“难道那小子身上有蛟龙精血,若是能夺得那蛟龙精血,这玉箫生的阳毒便能一举破之,对你的武道进境也颇有益处。那小子既然身怀蛟龙精血,阳刚有余,你只需如此这般,便可马到成功”
“看来我要好好会会那小贼了”,雷翊抿嘴一笑。
晴城武馆大堂,段兴城端坐在主座之上,眉宇之间透着几分愠怒,“你们陆师弟才来我们晴城武馆几天,就遭受如此大辱,这让我怎么向秦兄弟交代。还有郑家那小子,真是好生混账,亏我和他爹郑斌当初为你和他订了娃娃亲,这下可难办得很啊。”
“我可不要嫁给那郑源,冷木头都比他强。爹,冷木头不见了,可怎么办啊”,段思青急道。
段兴城叹了一口气,“唉,年少之时受如此大辱,八成是大祸,余下二成是大幸,只是不知陆小兄弟能不能扛过去,惊虎,你马上带着武馆弟子去镇上寻找,一定要把北游给我找回来。”
“惊虎,明白”,李惊虎作揖道,而后转身出了大堂。
“爹,我也要去”,段思青正要跟上李惊虎,却被段兴城叫住,“你跟我到后堂来。”
段思青闻言,嘟囔着嘴,气得跺了跺脚,只好跟着段兴城到了后堂。
段兴城坐在木椅上,“青儿,爹还有一个心愿未了,过段时日就要离开此地了,你娘走了之后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婚姻大事。”
段思青听了段兴城的话,缓缓抬起头,吞吞吐吐地说道,“爹是要去找菱姨?”
“不错,你菱姨在蜀中等着我呢,你爹我少时游侠,后又沙场戎马,回到这青岳镇开了个武馆,半生蹉跎,心中还是有些遗憾。所以啊,赶紧把你的婚事操办好了,你爹我也可以放心地去了。”
段思青此时已经热泪盈眶,“爹是要把青木剑一并带回菱姨的坟前吗,爹,你不要走啊,我不要嫁给郑源。”
“郑源的叔父是富春太守,他膝下无子,对郑源也颇是疼爱,你嫁给了郑源以后就不用打打杀杀的了,爹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做一辈子的江湖儿女”,段兴城语重心长道。
“爹,女儿陪你一起去益州”,段思青流着泪说道,“我不要嫁给郑源,也不想见不到爹。”
听了这话,段兴城板起了脸道,“无理取闹,你女儿家怎么能跟着爹四处奔波,应该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此事我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
“我偏不”,段思青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吼了一声,而后跑了出去。
在青岳镇几里外的山间小道上,一行人骑着快马驰骋,为首的是一个头戴红缨芳夜冠、身穿织绿绣花蓝袍、腰别青云玉的俊俏公子。
“扶春师兄,前不远处就是青岳镇了”,一个背负双肩的冷峻男子说道。
这俊俏公子是春水山庄庄主月元座下第一大弟子郭扶春,那冷峻男子则是春水山庄年青一代剑道翘楚说剑。
“恩,是有些时日没有见到思青师妹了”,郭扶春英眸中闪过几丝期盼,手中折扇一招,“听说段师妹的父亲当初也是这一带颇有盛名的游侠,我等前去,不能失了礼数。”
陆北游醒来已经是在晴城武馆的卧房里,旁边摆放着一块冒着热气的汉巾。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喝酒吗,难道是月老把我送回来的”,陆北游正要细想,却突然头痛欲裂。陆北游的脑海里多了一段他陌生的记忆——在冰天雪地的极北之地,有一个小姑娘,裹着厚厚的棉袄,常常独自一个人走到离家二三里外的海边。这海叫沧海,海中生活着许多鲜为人知的巨兽。有一天小姑娘赤着脚在海边行走,突然看到水里有一只小巧的奇异模样的鱼——这条鱼圆脑四鳍,通体湛蓝,还有两颗宝石般的大眼珠子。小姑娘看它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心疼,便将从家里带来的干粮分给了它一些。这条鱼倒是来者不拒,统统吃下,还发出欢欣的叫声,
“这是谁的记忆,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那个小姑娘是谁”,一连串的疑问在陆北游心中升起,但是剧烈疼痛阻挠这陆北游细想。
这时,段思青正好进门,手中捧着一碗黑乎乎的液体。
“喏,这是为你熬的黑参汤,你快喝了吧。”
“谢谢”,陆北游说话有些吃力,段思青连忙道,“你还有伤在身,就不必说话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段思青的眼神有些躲闪,陆北游一头雾水,也没有多想,拿起那碗黑参汤一饮而尽。这黑参产自豫州,是大补的良药,又有安神的效果。
“这药好苦啊”,陆北游眉头紧皱。过了片刻,口中的苦味散去,陆北游突然想起昨夜月天心说的话。陆北游脸上浮现出一种坚毅之色,“月老说得多,只有实力才是真正的王道。”
先前与雷恒一战差点命丧黄泉,后又被郑源一伙人欺辱,陆北游时至今日才明白这一切的根源便是自己的太弱小了,即便有秦龙生、段兴城相助,那终究是外力。行走江湖就好似沧海行舟,借风亦或是随波,终究是小道,达到不了彼岸。
“我一定要变强啊”,陆北游在心中呐喊道。就在这时,一股若有若无的玄妙气机从陆北游周身升起,陆北游只觉心头好像有一束天光笼罩,先前的迷雾一扫而空,他在武道一重楼瞰山楼大成境界停滞了十几日,那一道瓶颈终于有了松动,一举踏入了瞰山楼巅峰境界。
“我去找李师兄比试一番,试试现在的实力”,陆北游心道。陆北游换上衣服们来到了李惊虎的居所。
“李师兄!”,陆北游大喊道。
“陆师弟,你怎么来了,快去好好休息一番。”
正是李惊虎昨夜把陆北游一路扛回晴城武馆,那时的陆北游已经不省人事。
“李师兄,我没事,今日想向和李师兄过招一二,我方才有所悟道,还请李师兄不吝赐教”,陆北游徐徐道来。
李惊虎爽朗一笑,“好,那师兄就与你切磋一二,不过我们两点到为止。”
且说郭扶春一行人此刻已到了青岳镇镇门前。
“说剑,你看这“青岳开阳”四个大字倒是好生气派”,郭扶春轻摇折扇,笑说道,“听师傅说“青岳开阳”四个大字乃是大夏天下第二高手经过这青岳镇时留下的,四字苍劲有力,雄浑一体,是我辈向往的境界啊。”
“我的心中只有剑”,说剑星目闪烁,淡漠道,“有朝一日,我必能斩出比它更强大的剑势。”
郭扶春看着眼前这个木头人似的师弟,心中不禁感慨,自己这师弟天生剑心,在剑道一途上突飞猛进,才十七岁,就已攀上了武道二重楼沧海楼,但有一点不好就是这臭脾气,跟块冷石头一样,春水山庄全庄上下愿意和他接触的女弟子也只有段思青了。
“好了好了,我们快去拜访段叔吧。”
郭扶春打听了晴城武馆的位置,便与说剑一道往晴城武馆去了。
雷府后院,雷恒坐在莲池边上的石凳上,雷翊从房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