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阿姨,今天我们来做客是想采访你们几个问题。”
就我们这点事情还能叫“采访”吗?
“嗯,学校里地校友寻访社已经给我来过信了。”
难怪她一开门看到我们是母校的学生就如此热情地拉我们进屋坐,原来校友寻访社的人都已经提前帮我交代了好了啊。
“早知道上次就在回信里把家里的电话留给他们了……”她对着一边的沈叔说,“你看看屋里这样子,哪能用来招待客人啊!”
“哎,你就少说两句吧,”沈叔摊了摊双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二位,喝茶吗?”
“孩子们应该不喝茶吧,你去冰箱里给他们拿点果汁吧!”
沈叔用手比了一个“OK”,就精神抖擞地朝着厨房走去了。看样子从刚才起他那丰富的表情和元气满满的精神状态,沈叔也不是阿姨口中的什么落魄男子嘛!
“阿姨,其实也不用了啦!我们冒昧地就这么过来,真的是打扰你们了,你们还这么热情地招待我们。”依蕊同学先开口了。
“没事,你们有什么问题就尽管说吧,很多有趣的事情,阿姨我都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沈叔也是,应该还记得很多好玩儿的事情。”
当大人们谈起学生时代的事情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好玩儿的事情”。在我眼里,学生时代,特别是最近这段时光,可一点儿都算不上好玩儿的时光。
“虽然我已经离开母校十四年了……”她补充道。
“才三十二岁?看不……”我刚开口说道一半,依蕊同学就用手堵住了我的嘴。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像是在责骂我不会说话,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这么说,沈叔也是母校的校友?”
“嗯,这家伙小时候就迷上画画了,高中最后一年的时候因为不好好复习,经常被他的爸爸妈妈赶出家门,总是跑来我这儿住,还好当时我爸爸妈妈都比较开明,才勉强时不时地收留这臭小子住个一晚。”
“您的父母现在不住这儿了吗?”
“嗯,我还有个哥哥嘛,我哥哥给他们俩安排了套房,到城的另一边住去了。这套房本来是打算闲置或者转手卖掉了,但是他又赚不着什么钱没地方住,于是我和他就留在这里了。”
难怪,学校的学生档案里记录的住址还住着鲁阿姨。
“你就不能不说这些陈年糗事吗?我在厨房这儿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哦。”沈叔在厨房里抱怨道。
阿姨大笑了起来:“让你这么落魄嘛,我靠写这些文章赚的钱都比你多啊!”
“阿姨,那我就开门见山啦!你还记得花园里的吴师傅吗?”
“吴师傅?”她歪着脑袋,看上去在回忆着。
“啊呀,就是那个园艺师傅啦!”沈叔端着两杯橙汁放在我们面前,“请慢用哦,不够和你沈叔说,再给你满上!”
她看上去一下被点醒了,恍然大悟地说道:“哦哦!就是那个在学校的山后的小林子里有个小木屋的那个怪大叔,现在应该已经是个老头儿了吧?”
“阿姨,在您上学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超自然能力呢?”
“啊!”谈到“超自然能力”的时候,阿姨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嗯?”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啊……”
“唔,什么?”沈叔刚把注意力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到我们这边,“‘超自然能力’?”
他们这是怎么了?听到“超自然能力”的时候他们的表情似乎都显得有些怪异。
“那还是十七岁时候的事情了。你还记得吗,正德?”
“嗯,嗯嗯……”他点了点头。
“我记得是从那一年的三月还是四月开始的吧,那时候这前边的城市已经慢慢扩建过来了,这边上还有一片田,有一个星期六吧,我跑到田里去玩耍的时候,发现我自己能够让田里的水稻突然成熟。
“我记得当时我是弯着腰抚着青色的水稻在田里奔跑,跑累了想往回走,一回头才发现后面的水稻都成熟了,一路我抚摸过的地方全都变成了金色。当时那把我给吓得哦,一下子坐到在田里搞得裙子都湿透了。”
说到这里,阿姨的嘴角泛起了微笑。
“还有沈叔也是,”她伸出自己的食指继续说道,“沈叔他当时是在老家的一棵树下面乘凉,结果生了个懒腰,一树的叶子都掉下来了,差点把他给埋咯!”
“哈哈哈,”沈叔大笑了起来,“我的事情你记得还挺牢的哈!”
“原来当时分别控制‘叶落’和‘花开’的超自然能力拥有者,就是你们俩啊!”依蕊同学感叹道。
“这件事当时除了我们,也只有园艺师傅老吴知道了吧。”
沈叔也立刻就参与到叙旧中来了,说:“嗯,后来不知怎么的,我和她啊,就在花园里认识了。后来反正发生了好多事情,总之我记得高中毕业以后,这超自然能力不知怎么的就消失了。不过,不知道是这个超自然能力,还是园艺师傅老吴,成就了我们现在这一对哦!”
“你还好意思说……”
“那,拥有了这超自然能力以后,您的身边、学校里、家里又发生过其他什么事情吗?”
我自己感觉自己听得很入迷,不知不觉地边上的橙汁就被我给喝完了,沈叔见状马上拿来果汁又帮我满上。
“我记得高三那年,应该算是我干过的最疯狂的一件事了吧,那个时候,据说我们这后边的一块花圃要拆了,我居然直接拉着他在晚上把开进去的工程车用树叶堆成墙给围住了,然后我还让这一圈一晚上都开满了花。”
“那,结果怎么样?”
“结果啊,幸亏那个时候那个地方没有监控,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查了半天也没查清楚,我们俩最后也没什么事情。不过倒是他们……”
“对对,后来这个地方就改建成公园了,也就是现在的城河公园啦。”沈叔在一旁补充道。
也就是说,那片花圃,现在被几乎完全地保留了下来,成了现在的城河公园中的一部分。小时候在外婆的带领下,我去过不少次城河公园,除了新增了供游客进入参观的小路,加上了防止游客肆意践踏的围栏,花圃的本体基本上没有收到伤害。
“怎么说呢,当时想着要保护这片花圃,也主要是出于我自身的欲望……”
说着,阿姨渐渐地低下了头。
“出于,自身的欲望?”
“我特别爱这片花圃,因为这片花圃是当时我们小区里一位老人开辟的。高二那段时间,家里条件也不是很好,父母隔三差五地就要吵架,闹得家里天翻地覆的,所以我时不时地就会跑出去逛逛。”
“……”依蕊同学沉默了。
“当我发现,我们这个老小区后面的田里居然有一片花圃的时候,我便每次离家都会到哪里去逛逛。老人也挺和蔼的,有时候会让我到他在田里盖得草房子里坐坐,有时候,我还会一时兴起帮他干干农活儿。”
说到这里,阿姨的嘴角泛起了微笑。
“后来认识了正德,当他被家里人赶出来的时候,我就经常带着他一起去那里玩耍。夏天到了,躺在花间的小道上,闻着暖风带来的花香,那感觉,别提有多享受了……”
沈叔似乎也想起了那段时间的往事,入迷地浅笑着,说:“她总是拉着我和她并排躺在地上,那感觉,像极了恋爱啊……”
“哈哈哈,你不是还说过,有一天要来这个花圃里画画,把整片花圃里的东西都给画下来送给我吗?结果后来,都高中毕业了,也没见你画给我看!”鲁阿姨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那不是后来长大了到城河公园里画了嘛!”
说着,沈叔打开了那间房门紧关着的房间,拿出了一幅被镀金边框装裱起来的油画,举起来说:“看,这就是我二十多岁的时候画的,怎么样?”
“蛮好看的啊!”
说实话,沈叔的这幅画,远看色彩搭配匀调、空间布局匀称,近看花朵形态各异、各不相同,一朵朵的描绘得都十分精致。
“不错吧,这可算得上我们的定情信物了!”
“我个人觉得,这家伙画得确实不错,但是就是没法到大一点的舞台去竞争,让自己站得更高些。现在他的画,也就被卖出去当家里的装饰画,或者去城里的艺术展馆里展出展出了。”
“我倒觉得,自己画的画有真正懂自己的人欣赏、喜欢,那就是最幸福的啦!”依蕊同学说。
“就是就是,有你和儿子喜欢我的画,我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那,您家的孩子今天不在吗?”我开口说道。
“嗯,这几天被他奶奶接去老家玩了。要是在的话,那家里估计得更加凌乱咯!”沈叔回答道。
“刚才说到哪儿了?”阿姨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总之,那片花圃承载了我当时最重要的一段美好的回忆了吧!所以听说当时那片地方要改建成楼房的时候,自然是拼了命地想去保护那片地方。现在想想,那时候做的事情,还真是愚蠢啊!”
“要是换做现在人家合法施工把人家车给堵住了,估计得去所里待上一段时间咯!”沈叔在旁边补充道。
“后来……”
“啊,不知不觉就过了这么长时间啊!”
依蕊同学也看了看手表,说:“不好意思,打扰您这么久啦!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俩就先回去啦!”
说着,依蕊同学就站起身来。
“不留下来吃个晚饭吗?”阿姨跟着站了起来,问。
“不用啦,今天这家伙还得请我吃蛋糕呢!”我对阿姨说道。
“你还是闭嘴吧!”
“哈哈哈——”沈叔开怀大笑起来,“像你们这样年轻有活力真好啊!”
“那我们就先走啦,今天真是打扰你们了!”
“没事儿没事儿,下次有空再来我们这儿做做客啊!”
“嗯,再见啦~”依蕊同学挥着手向阿姨道别。
“下次再来哦!”
依蕊同学捏了捏我的手臂,小声的说:“快和他们说再见啊。”
“哦哦,阿姨再见!”
门轻轻地关上了,我的身边一下子又恢复了平静。虽然我基本上没有开口说过话,但是我依然感觉到那种和他们交谈所能感受到的特别的温馨和快乐。总觉得,就算像他们这样快乐的活着,能够有自己最心爱的人一直默默地支持着,欣赏着自己,也是一件格外幸福的事情。
“那么,现在你还想说‘早知道就不跟你出来了’这种话吗?”
依蕊同学扭了扭我干燥粗糙的脸,一边朝我做了个鬼脸一边说。
“……”我没说话,只是不由自主地笑着。
“看你这么开心,我就不给你做蛋糕吃啦!”
依蕊同学说完便跑下了楼。
“诶诶诶,那可不行!”我呼喊着追了下去。
“你别拽着我的衣服啊!还要不要吃蛋糕了啊,要就放开我的衣领……”
“不是你说不给我吃的吗!”
“你这好吃懒做的家伙,让我给你做吃的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