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阳谋阴谋(2 / 2)

凰鸣无间 白汐殿下 4811 字 2022-07-26

无奈之下,白凤王抬手运功,试图将那些恼人的声波全数驱赶出去。

可是……可是……

那声波就像是自他心底而来,嘶叫着,折磨着,将他曾经犯下的过错,一寸寸揭开。

“只有这样,你才会最痛。最痛!”

“痛吗?不够,还不够!”

“你从本宫身边夺走的,本宫,本宫要你十倍百倍的偿还!”

心中的声音喑哑嘶吼,扯得他的耳朵,都滴出血来。

冷不防,白凤王胸口猛地一痛,抬头之时,见已经没有了意识的鸠狞笑着,一拳击打在他的胸口。

“鸠……你……”

白凤王侧身,吐出一口鲜血。

血色的眼睛无神,狰狞着,阵阵死气,将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充斥,风中飘来的阵阵阴凉,要渗进他的骨子里了。

耳边秋落意鬼魅般的狂笑声,更是令他毛骨悚然。

这就是报应。

种因得因,种果得果。

“我……我……”

白凤王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脚下的步子都要迈不动了。

事实上,此时此刻,即便是他能迈动步子,要离开这宫殿,也是一个难题。

再回头,身后已是人山人海。

丑陋的怪物们没了意识,发疯似得向王宫冲来,狞笑着,吞吐着绿色的恶心汁液,朝着白凤王——这唯一的异物扑来。

手中的剑,早已落地,不知丢在何处。白凤王赤手空拳,将那些蜂拥而上的怪物们,推开。

他,终究是不想伤到族人的。

实际上,以他的能力,要拼死突围,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定下心来的白凤王握了握拳头。

要战斗么?要祭出杀招,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么?

可……可那又什么意思?

他回头看了看麻木的族人们,目光中,是深刻见底的悲悯。

他们,是没有意识的。

可他们也是幸福的,至少,比清醒的,日日夜夜被愧疚折磨着的白凤王,幸福很多了。

是不是,没有了意识,这份伤痛,就能淡漠几分?

哈哈。白凤王微微一笑,双手渐渐松开。

他不再躲闪,任由那些怪物将自己包围,将自己击倒,然后如潮水般涌上,一口一口,将自己的血肉,吞噬殆尽。

若是无法救你们脱离苦海,那么,我这一身,便伴你们沉沦吧。

可若是一切,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也无疑是一种解脱。

只可惜,被怪物们撕裂的流血的伤口,用不了一刻,便迅速愈合,那残露出的骨头之上,慢慢的,又长出了新鲜的血肉。

除了那些疼痛是真实的。

身体被撕裂般的疼痛,他的意识却从来没有模糊过。

他忍受着钻心的疼痛,眼前只见自己的身体残破,完整,然后再残破,却始终只能看着,意识仍是清楚。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被毒化?

为什么族人们能被毒化,能没有意识,只有我毫发无伤?

白凤王踉跄着,一把推开咬住他肩膀的鸠。

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流不尽似的,不断地流失,重生,再流失,再重生。可就是不会死去,也不会毒化。

这……

头上的王冠,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被疯狂的践踏在地。几只金色的残片被傻子样的族人们捡起,狞笑着比划,然后套在自己头上。

白凤王踉跄而走,不断推开扑上来的族人。一步步向宫门口走去。

几滴泪珠流下,大颗大颗的落在地毯之上。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为什么,只留我一人!

心底的那个妖媚的声音此时此刻,又不合适宜地响了起来,“因为,因为你要留下来,面对自己的罪孽啊……”

“我……”

白凤王闭目,一步一个踉跄,慢慢走出了宫门。

出了宫门。那些异兽们便识相了很多。徘徊着。没有人再追出来了。

街道之上,横七竖八地倒着椽木楼瓦,不时有几个异兽。流着绿色的哈拉汁,傻呵呵地笑着经过,甚至还会看他几眼,然后踉跄走着,猛地被另一个异兽扑倒,揪掉了脑袋或是挖掉了心肝,然后……然后它们惨叫着,将自己缺失的部分拿来,重新按上,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然后一切平静如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白凤王闭了眼睛,不想去看眼前的一切。

终于,他再一次来到了转生海。妖后的预言成真了。

也终于,他再一次唤出了九泉妖后,然后,坦然的接受了那个女子所有的条件。

白凤一族的族人,在历史的那么一瞬间,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而转生海中的怨灵一族,则是壮大不少。

这一切的恩怨情仇,不过是九泉妖后,为了壮大自己怨灵一族,所设下的圈套,所导演的一场闹剧。

这一页史书翻过,所有的一切,烟消云散。

白凤赤凤二族,从此不存。

世上,再也没有凤凰这种生物的存在。

多年之后,脸上始终带着冰冷面具的逆鳞还记着,那日在转生海,那妖冶的女子衔着发丝,对自己说出的话语。

那是他对妖后,唯一赞同的话了。

她咯咯浅笑着,说,“本座,还真是高看你了,白凤王……”

“身为一族之首,面对着自己犯下的罪行,你就只会惊恐逃避吗?”

“这个世间,作恶之人良多,不怕作恶,只是……作恶要有受报应的觉悟,更要有消灭报应的能为。”

“白凤族的苦难,肇因在你,本座只是推波助澜而已,亲手所为之事,本座自然不会同情什么,只是,此事因你而起,自然也该由你来解决。事实上,你很自私。死亡,是最愚蠢的办法,它只会让你解脱,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若聪明,就该留下,就该活着,去偿还你所做出的,所有罪恶。”

时空轮转至今日的珈蓝圣殿。

漆黑一片中,无声寂静。

不知在何处角落里,些许清水,嘀嗒嘀嗒的,一声声扣在玄鸟心上。

她茫然坐着,目光有些呆滞。

“主人……主人您……您可安好?”

轻轻一句呼唤,似尘埃,似呜咽。那被她扒了面皮的丫头瑟缩着,明明是想要禀报些什么,却又端着茶具不敢靠近,终是小心地,道出一句寒暄。

玄鸟斜睨了她一眼,闷哼一声。

“说!”

那丫头被她吓得哆嗦,战战兢兢递上一物。

“回主人的话……“

“骚狐狸给的?”玄鸟嗤鼻不屑,却还是将它接下。

只是看了一眼,那封信便在她的手上,碎成了纸屑。

黑纱罩着的脸上,淡出若有若无的几丝轻笑,玄鸟拂袖起身,不顾身后丫头诧异的眼光,径自离开。

漆黑冗长的走廊上,玄鸟刚刚迈入不久,抬眼见一抹艳色,徐徐凝出。

“呵呵呵……是玄鸟啊……”

一身红装的冰凝雪掩面笑着,狐媚非常。

“本座,来和玄鸟请安。”

“哼。”

也许是内心曾经的阴影,玄鸟对于妖冶的女子,有着超乎寻常的厌恶,故而从一开始便对玄狐不甚友好。那玄狐也不是好欺之人,两人针锋相对,算起来也有好几百年了。

玄鸟微微哼了一声,不理会她的言辞。径自拂袖前行。

今夜的玄狐,好似心情出奇的好,竟是开了尊口,道出了一句。好似是关心的话。

“不知玄鸟去往何处?”

“不关你事,你只需将你的神灵伺候舒服了便是。”

玄狐掩面,微微一笑,“那是自然,不唠玄鸟费心。”

“哼。”

撇下一句闷哼,不想和她纠缠什么,玄鸟化光疾走。

“哈,走得这么急啊,难为本座,还想和她说几句贴心的话儿呢。哎。真是扫兴啊……”

玄狐咬了咬手指。拂袖欲走,忽的看见门口有一个浅色的影儿,忐忑着绕了绕。又瑟缩了回去。

“出来吧。”

“奴婢,奴婢拜见雪尊,奴婢向雪尊请安了。”

“起身吧。”玄狐笑,一只手摸上那女子被扒了面皮的容颜,伤口之处火辣辣的疼痛,那丫头强忍着,不敢起身,也不敢吭声。

“何必躲我?本座可不是那没残毒的疯婆子,自己没脸,还要别人陪着她没脸。真是变态。”

说着,袖手揽过,凭空化出一张面皮,丢给地上的女子,“日后,你用这张脸吧,虽然算不上漂亮,但也比你这血肉模糊的样子好多了,看着,也不觉着有多糁人了。”

“奴婢,奴婢谢……谢谢雪尊大人。”

那丫头仰起头来,面上好似被切开的西瓜瓤,除了从声音里能听出几丝喜悦来。或许是她欣喜,然后稍稍笑了笑,脸上瞬间裂开了几道口子,血丝渗了出来。

冰凝雪掩了面去,咕哝着,“得得得,你还是别再吓人了,真不知道那玄鸟心里怎么想的,对着你这张脸,竟然还吃得下饭。”

那丫头听了,身子稍稍颤抖了下,又伏了下去。

“让你交给玄鸟的信,可交给了?”

“回禀雪尊,交给了。”

“那就好。”

玄狐说罢,淡然拂袖,心里念着若是如此,玄鸟深夜离开,应是前往自己透漏的地点打探虚实了。

玄狐转身离开,这世上的事情,也真是奇了,不是说凤凰这种生物,早已灭亡在千年之前吗?玄鸟秋落意留存下来,已经是奇事了,不知怎的,在那迷雾森林之中,竟也再出现了一只凤凰,甚至……甚至还是传说中的白凤凰,白凤一族。

比这更为奇怪的,还是她的身份,竟是……竟是姑儿山幻王的大弟子。

玄狐摇着头,嘴里微微念叨着,步回自己的寝宫了。

床榻之侧,帷幔飘飘,榻上的人影,睡得安详。

神……他还没有醒来呢……

冰凝雪轻轻拨开帷幔,凝视着榻上男子俊美的面庞,唇间流出难得的温婉浅笑来。

她在他的脸上轻轻抚摸着,抚摸着,内心好似畅饮了美酒,慢慢沉醉了。

回想不久之前的温存,她不禁羞红了脸颊,甚至,一向妖冶的俏脸,此刻都现出了明媚来。

“神啊……神……”

她嘴里喃喃,终于叫出了那个被自己视为禁忌的名字,“流觞……”

迷雾森林,离凤阁。

琉月一袭白衣,坐于案前,抚着一曲古筝。

玄蛇坐于她身侧,提笔作画,画上,是一曼妙女子,起弦一曲风雅。

“你,你一个人在画些什么?”

筝声忽的停住,琉月按住弦丝,抬头不解。

“哈,自然是画阿月你啊,除了你,还能有谁落得进我的眼里?”玄蛇漫不经心答道,手中的画笔,却也不曾停下。

琉月忽的脸颊一红,嗫嚅不知说些什么。

玄蛇转头看她,她有些不好意思,侧头躲闪他的视线。

“哈,害羞了。”玄蛇笑了几声,非常爽朗,回头继续着自己的作品。

琉月望向窗外,不经意间,望见了银盘似得月亮,在空中挂着,闪亮闪亮。

她忽的有些失神,茫然喃喃,“雀儿……今日,今日……”

“小姐莫要瞎想了,今日月亮是圆,可离十月十五还远着呢,小姐现在,还惦记着那些闲事么?”

案上的朱雀铜像,忽的化为了女子模样,朱雀现身,活泼着跃到玄蛇身边,不禁惊讶道,“哇,主人的画真是传神啊……比以前还要漂亮很多呢!”

“以前?”玄蛇笑道,“我以前的画怎样,你真的知晓?”

“雀儿!”琉月一声轻唤,“莫要再瞎说了。”

一时间,朱雀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捂住嘴,呸呸两声,转身化为铜像,也免去了一场指责。

此刻的玄蛇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画笔仍是挥动着,随口问道,“阿月十月十五有事?”

“嗯,也是小事,族里的风俗罢了。”

琉月淡淡说着,随口带过。

纤手挥动,筝声又起,玲玲轻响,如林间清泉,风中花香,沁人心脾。

当然,她没有注意到,窗外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悠悠闪过一个漆黑的人影,带着丝丝杀气。

若她还是平时的琉月,要感觉到那些杀气,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只可惜,当日为了解玄蛇体内的剧毒,自己几乎散尽了一身功力,以至于此刻连近在咫尺的灾难,都无法察觉了。

那是何人?

只见那人的一袭黑衣垂下,从头垂到脚,将全身遮住,不留一丝缝隙,悠悠如鬼魅一般,双眼之处,偶尔散发些许红光,宛若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般凌厉非常。

那是玄鸟。

那是收到了玄狐信件,迷雾森林地图的玄鸟。

她于暗夜的时刻前来了,前来的目的很是简单,不过是想求证,那只骚狐狸所说的,是真是假,这世上,白凤凰一族,究竟还存在不存在后人。

事实证明,玄狐虽然狡诈,这一次,却并没有骗她。

看见那纯白女子的刹那,她的身份,玄鸟瞬间了然于心。

那一刻,玄鸟只觉的自己的心,好似被谁擂上了一拳,猛地抽紧,猛地抽搐,猛地疼痛。随即一股无名业火自胸中涌起,恨不得,恨不得抬手起掌,瞬间将这离凤阁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