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阴城郊,战旗倾倒,火光渐熄,映出一个瑟缩着的白衣女子,青丝四散,裙钗凌乱,跪倒在那城郊的一片灌木丛中,眼神空濛,双手将身下的泥巴一寸寸地挖开,直到指尖鲜血淋漓。若是那侥幸存得性命的聊阴人见了,或许还会依稀记得那清秀的眉眼,美丽的容颜,叹一声,那不是城主夫人冷婉玉么?她呆呆地俯身在那里,目光空洞无力,将那挖开的泥土又一团团丢落出去,脸上挂着一抹痴痴的笑容,口里喃喃念着,“梅顾岩……梅顾岩……我回来了,你出来呀,这么多,这么多……到底哪一个才是你呢?”
没错,她疯了,疯得如此彻底。或许,只有疯掉,才能忘记那些刻骨的伤痛,泰然面对那惨烈的现实,织出一个幻梦,永永远远地沉醉下去,在那幻梦之中,那些情,那些爱,那些人儿,仿佛从未淡去。
千帆过尽,守望成碑,爱终沉沦,千年一回。
梧桐雨下,青丝华发,还记你眉间一点朱砂,曾许我相伴天涯。
恍惚间,我守着楼台,几度徘徊,望着风雨燕归来。
我清水河畔,你忘川河边,孤月空悬,碾碎一场烟雨江南。
新吾城主府中,晏青松手执羽扇,轻摇如故,听着韩奕如此道着,眉弯却是一点一点蹙了起来。他低着头,不动声色,一口一口将杯中的茶饮,恍惚间,皱了眉头,浅笑一声,“晏某人从未觉得,这清茶,原来是如此苦涩,难以下咽。”
韩奕站在他的身边,耷拉着脑袋,不作言语。二人相对,无声无息,良久,晏青松方抬起头来,挥挥手,大笑一声,“也罢也罢!即便是跟错了人,即便王子不是我晏某人所要追随的乱世霸主,王子宅心仁厚,心系天下,感君知遇,有幸追随几年,晏青松今生无悔!”
言毕,俯身跪倒,向南而拜,三叩首,方才起身。于袖间取了印绶,留于案上,晏青松讨了一匹白马,一袭白衣,快马加鞭,向北而去,从此闲云野鹤,南山归隐,不复出焉。
那杯未饮完的清茶,犹自留于案上,渐渐转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