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无聊吗?”
“从来不会的。”
“便是一事不做的时候也不无聊吗?”
“就是那样我不会无聊;要做什么事的时候,我心里倒堵得慌了。”
他们互相望着,笑了。
“你真幸福!“涂土桥说。“要我一事不做就办不到。”
“你一定办得到的。”
“我这几天才知道我也会不做事的。”
“那末你慢慢的就会一事不做了。”
他跟她谈过了话,心里很平静很安定。他只要看见她就行了。他的不安,他的烦躁,使他的心抽搐的那种紧张的苦闷,都松了下来。他跟她说话的时候,想到她的时候,心一点儿不乱。他虽然不敢承认,但一接近她,就觉得进入了一种甜蜜的麻痹状态,差不多要蒙眬入睡了。
这些夜里,他比平时睡得特别好。
做完了工作回家的时候,涂土桥总向铺子里瞧一眼。他难得不看见曹汪蓉的,他们便笑着点点头。有时她站在门口,两人就谈几句话;再不然他把门推开一半,叫小孩子过来塞一包糖给她。
有一天,他决意走进铺子,推说要几颗上装的钮扣。她找了一会找不到。所有的钮扣都混在一起,没法分清。她因为被他看到东西这么乱,有点儿不大得劲。他可觉得很有趣,低下头去想看个仔细。
“不行!“她一边说一边用手遮着抽屉,“你不能看!简直是堆乱东西……”
她又找起来了。但涂土桥使她发窘,她懊恼之下,把抽屉一推,说道:“找不到了。你到隔壁街上李齐铺子去买罢。她一定有。她那儿是要什么有什么的。”
他对她这种做买卖的作风笑了。
“你是不是把所有的顾客都这样介绍给她的?”
“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她满不在乎的回答。
可是她究竟有些不好意思。
“整东西真麻烦,“她又说。“我老是一天一天的拖着,可是明儿我一定要开始了。”
“要不要我帮忙?”
她拒绝了。她心里是愿意的:可是不敢,怕人家说闲话,而且他来了,她也会胆怯的。
他们继续谈着话。过了一会,她说:“你的钮扣怎么样呢?不上李齐那边去买吗?”
“才不去呢,“涂土桥说。“等你把东西整好了我再来。”
“噢!“曹汪蓉回答,她已经忘了刚才的话,“你别等得那么久啊!”
这句老实话使他们俩都笑开了。
涂土桥向着她关上的抽屉走过去。
“让我来找行不行?”
她跑上来想拦住他:“不,不,不用再找,我知道的确没有了。”
“我打赌你一定有的。”
他一来就把他要的钮扣得意扬扬的找到了。可是他还要另外几颗,想接着再找;但她把匣子抢了过去,赌着气自己来找了。
天黑下来了,她拿了匣子走近窗口。涂土桥坐在一旁,只离开她几步路。
孩子老是在讲话,没有人理她。曹汪蓉木在那里不动了。
涂土桥看不清她做些什么,但相信她是什么也没做,甚至也没看着她手里的匣子。两人还是不作声,孩子觉得奇怪,从涂土桥的膝上滑了下来,问:“干吗你们不说话了?”
曹汪蓉猛的转过身子,把她搂在怀里。匣子掉在地下,钮扣都望家具底下乱滚;
“我要是他,那些仪式才使我厌烦呢!“她斩钉截铁的说。
“孩子快活得直叫,赶紧跑着去追了。曹汪蓉回到窗子前面,把脸贴着玻璃好似望着外边出神了。
“再见,“涂土桥说着,心乱了。
她头也不回,只很轻的回答了一声“再见“。
“你别说了行不行?“曹汪蓉半笑半生气的说。她怕上帝要着恼了,便赶快扯上别的话:“再说,一星期中也只有这个时间,能够安安静静的欣赏一下园子。”
“对啦,他们都出去了。”
他们彼此望了一眼。
“多么清静!“曹汪蓉又说。“真难得……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