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烟乔看着红木雕花镜子里霓儿青红交错的脸,淡淡问道:“怎么了?挽个简单的髻子便可,你怎么站那里不动?”
范烟乔的头发虽然从小到大都是妈妈梳的,可是她却知道,权贵之家,自然有专门梳头的佣人,霓儿从来到大帅府便一直伺候大少,给女人梳头的功夫自然是弱点,可是瞧她那脸色,却并不是因为不会梳头而窘迫,分明是因为范烟乔这样随意的指使她而心中不满。
通过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再想想以前父亲说过的关于大帅品性的话,范烟乔知道薛绍在大帅府里说一不二,佣人比忌惮大帅更忌惮他几分。
所以他屋里的佣人到她这里来,自然是觉得身段高,弯不下腰。
范烟乔年纪小,可是自小生长在商贾之家,父亲贵为江浙商会的会长,又经营着北方属一属二的铁器工厂,迎来送往皆是权贵,虽然父母将她保护得好,可是却并不代表她懵懂无知,不辨好赖。
这么一点阅人观色的能力,她还是有的。
范烟乔自小被仆佣伺候长大,自问从来不会对他们轻视谩骂,况且她的本性也并不是这样刁钻刻薄,可是她偏偏就看不惯霓儿欺软怕硬,狗丈人势的性子。再加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却让她对自己的生或死模糊了起来,生也好,无非就是在大帅府里当傀儡,等待母亲痊愈,或是等待薛绍查出杀她全家的真凶,以报仇雪恨。
死也好,见过了家人和于妈死时的惨状,这种事情不过是痛苦一会儿便可以解脱。相较于活着,她却觉得死了更好,如果不是为了妈妈,为了报仇,现在的她,完全可以一死了之。
身无牵挂,亲眼目睹至亲之人被残杀,活着也是煎熬。
她并不傻,她知道薛绍在这个时候打起铁器厂的主意,是在利用她,可是她已经家破人亡了,即便有万两金银,于她也没有半分用处,所以他说的,她都接受,只要他能帮她找出杀她全家的真凶。
因为无所顾及,所以她根本不怕霓儿去跟薛绍告状,况且,她心中有九成把握,霓儿绝对不敢去跟薛绍告状的。
相反,如果她去告状,很有可能得到相反的结果。
不为别的,仅凭这两天她对薛绍的了解,这样阴狠跋扈,把人命当儿戏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佣人,来找她的麻烦呢?
心中这样笃定,所以范烟乔的语气更加严厉起来,她伸手状似无意地摆弄着梳妆台上的桃木梳子,盯着镜子里那张娇艳的脸问道:“怎么?我指使不动你?”
霓儿一听这话,猛地抬头向镜子里看去,却不期然撞上范烟乔审视的眼,她怨毒又鄙弃的眼神来不及收回,便被范烟乔尽收眼底。
她深吸一口气,把头微微低下,沉声说道:“霓儿不会给人梳头,更不会挽髻子,若是小姐想梳头,霓儿这就去找吴嫂子来,她常给她家丫头梳头,手还灵巧些……”
范烟巧捏了桃木梳轻轻地敲着梳妆台,偏头看着一旁眼神惊慌的小环,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是叫小环是吗?你可会挽髻子?”
小环慌忙答应:“会,不过只会简单的。”
范烟乔淡淡说道:“霓儿,你出去吧,我这屋不用你了,伺候我穿衣,你说你不会,伺候我梳头,你也不会,我这屋里留你何用?外面洒扫的事情,我看你也未必下得去手干,别脏了你纤纤玉手,你走吧,我用不了你……”
她说完这番话,缓缓站起身子来,低头看着一脸错鄂的霓儿:“走吧……”
屋子里登时静下来,霓儿的脸色瞬间变白,她咬了咬嘴唇,低头说道:“霓儿知道错了,小姐不要撵我走,我不会可以慢慢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