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对男孩说你错了，世家门派不是灾难的创造者，也无人能力挽狂澜。有恨可以，但恨不及无辜。

男孩问谁是灾难的创造者。

方丈告诉他，是天降大难。

男孩咧嘴笑了，说既然天降大难，便无人是无辜，落井下石错的不是井，也不是石头，是丢石头的人。

方丈沉默了很久，问他如果以后得道，会如何抉择？

男孩想了想，给出了心中的答案。

灭皇族，除世家，所有武学公之于众，所有人不分贵贱，所有事不分高低，所有因果重新开始，世间河清海晏，天下众生平等。

听到答案的方丈愣住了。

方丈没有再问什么，思考再三，也没有把男孩收为弟子，反而让人把他送出少林寺。

男孩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跪在方丈面前道歉，说弟子玄晏，愿跟随师父左右，成为世人的引路人。

方丈只是摆了摆手。

“离开少林前，老方丈对为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为师心有魔障，不爱这个世界。”

引路人看着红叶，温和笑道：“他错了，为师……比谁都爱这个世界啊。”

红叶说道：“弟子明白。”

引路人自嘲道：“可惜世事多无趣。”

他走上这条路的原因更是无趣至极。

事情的根源还是仇恨。

曾经的他只为救己。

后来的他想要救世。

他是玄晏，在少林寺一天都没有停留，乃至没几个人知道的玄字辈弟子。

他也是引路人。

后来的事情无甚可说。

那个只叫了没几天玄晏的男孩日子不怎么好过，辗转在荥阳城的大小寺庙，偷偷学会了每个寺庙的每个秘法，直到他走出自己的路，成为夜幕的引路人。

故事至此结束。

————

“你应该明白为师的意思。”

引路人看着远处的灯火说道。

红叶点了点头。

“为师不会逼你，走哪一条路，都由你自己选择。”

说完这句话，引路人转身走了。

剩下红叶独自站在夜幕里。

夜色越来越深，彩云坊的剧场结束了，人们各自返回家中守岁，围绕在火炉旁闲聊。

红叶抬步向前走去。

那个在凤栖楼横着走的年轻公子忽然中风似的倒地，睁眼时变成了一个痴呆，不停地说着自己错了错了；那个被老爷无故殴打的小婢不知不觉中伤势已然恢复，有些修行天赋的她，身边多了份赤鬼修行过的功法；彩云坊下面那些还怀揣梦想的小姑娘们进入了梦想，相信第二天醒来时，她们会发现自己枕头下多了五钱银子的压岁钱……

红叶出了南任城，坐在沙滩上，右手拖着脸颊，静静地看着星空下的南海。

她终于确定了自己不是身处梦中。

星星和南海都是真的。

自己的记忆和听到的故事却是一真一假，而红叶知道，前者才最有可能是假的。

但就像师父对她说的那样，真假其实不重要，答案也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只有一个。

——她的选择。

她认定其中一个是真的，另一个自然就是假的。

而她的选择显而易见。

不管曾经的她是什么模样，现在的她很愿意追随师父的路。

这就够了。

那些听到的故事，那些关于圣贤城与青山的故事，那些关于何问的故事，从红叶的记忆里一点点消失，不知是被封存在心底最深处还是彻底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