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剑架在脖子上,这位绰号“老不死”的江湖老寿星,抓住长杖的那只手颤巍不断,指着那位始终面色冷淡,着一身白铠的俊俏男子,兴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强硬之人,嘴唇被气得乌青,不断哆嗦着怒吼道:“不!你不能杀我!”
双手负后抱起的柳彦圣只是淡漠地瞥向这个先前分明还满是一副眄视指使,高高在上神态的老者,像是自言自语喃喃道:“为什么不能呢?难道是你叫做老不死就真的不能死了?那我军中儿郎就该死?”
柳彦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们江湖人人都津津乐道的马踏仙门一说,知道是怎么来的?是我七千好儿郎用一颗颗项上人头换来的,你们更不知道,你们如今还算是安稳的江湖之所以安稳,是有人用一堆又一堆的白骨在你们的头顶上,堆砌了一张张保护伞,不然你再瞧瞧自己的脑袋还能不能保住不被砸出个大坑来?”
“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就不能死,而他们就好像要必须死呢?”
柳彦圣一步步走向那老人。
柳彦圣的每一步,就像是在老人的心口敲响了一记大鼓,心肝都要跟着一颤。
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的老人开始剧烈挣扎,却被一位黑甲将士一脚给踹在腿弯处,砰然一声跪在地上。
与此同时,那一身白铠大踏步而至。
那人蹲下身子,一手食指轻轻捻动,笑眯眯看向老人,摇头道:“世间从来都有这样的义务,只是没有这样的道理,你懂吗?”
绰号“老不死”的老人居然开始痛哭流涕,一双根本就没被人囚住的双手不断拍打着地面,涕泗横流,大声哭喊道:“不要!不要杀我!”
只是那人又是轻轻摇头,那副淡漠神情,这位老人唯有在一座座有神高坐的寺庙之中瞧见过。
庄晖忽然起身抱拳道:“恳请世子殿下手下留情!”
已经将一身淡蓝长袍换作一身白铠的他回望一眼庄晖,眨了眨那双仿佛藏纳着诸天星辰的眼睛。
像是抓住了一丝光芒,那老汉望向庄晖,脸庞扭曲,大声吼道:“庄晖!快来救老夫!老夫不能死!”
庄晖瞥了这老人一眼,欲言又止,终于不再抱拳。
柳彦圣洒然一笑,转身直视着如今已经满脸通红的老者,淡淡道:“看来你还是不懂……”
老人猛然就瞪大了眼睛!
刀光剑影一闪,紧跟着就是一抹紫黑色鲜血高高扬起,老人一颗头颅也随之高高飞起,划出一道长弧,砰然坠地。
已经失去头颅的那具身体轰然倒地,兴许是血液忒多,年岁太的缘故,脖颈处一汩汩暗紫色鲜血几乎凝结成块,缓缓流出。
一众江湖汉此刻终于悚然惊觉,原来自己如今的处境之岌岌可危,早已站在悬崖边际而不自知,稍有不慎,就是跌落悬崖,粉身碎骨的下场。
有人开始骂骂咧咧,不是都说那北望阁小王爷是个就喜欢闲来无事逛青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软柿子?
看这幅铁石心肠,瞧见那“老不死”脖子上的伤口,就像是瞧见碗大的疤瘌一样稀松平常的模
样,分明是习惯了生死,哪里有江湖上传闻的“就连瞧见鲜血都要晕厥到底”的模样?
一众人猛然意识到什么,悚然一惊,后背一瞬间就被汗水打湿了。
依照北望台那位老爷子从来不招纳废物的性格,还有眼前这位被人大大地小瞧了去的世子殿下,为何身旁会有一众黑甲卫,忠心耿耿,誓死效忠?
传闻之中那位北望台用兵如神却从不露面的年轻军师?
什么狗屁年轻军师!
可不就是眼前这位世子殿下!?
再一次瞧见那名声名狼藉的世子殿下,不知为何,瞧见这么一身白铠的年轻将士,众人很软觉得这位世子殿下,怎得悄么声地,就有了点器宇轩昂,风度翩翩的意思?
柳彦圣长身而起,向庄晖抱拳,沉声道:“多谢!”
继而柳彦圣长舒一口气,望向那屋檐长长处,挤眉弄眼,洒然一笑。
李清源与嘉措和尚对视一眼,相视一笑,忽然李清源眉头一皱,整个身子骤然弹射出去!
只见地上那颗“老不死”的头颅倏然扭头,一双为血丝充斥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柳彦圣,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猛然张开一张不知为何已是尖嘴獠牙的嘴巴,一颗头颅高高跃起,朝向柳彦圣撕咬而去!
一只大手突兀出现在这颗头颅之上,紧接着这只大手抓住这颗头颅稀疏的头发,将之狠狠印在地板之上!
与此同时青色长虹自天际俯冲而来,一记手刀将先前分明轰然倒地却悄然蠢蠢欲动的尸体一分为二。
只是诡异的事情紧接着发生,被一分为二的尸体化为了两只血淋淋的尸鬼,一双火红的眸子,仔细盯着眼前这一袭青衫,其中一只凶猛扑向着一袭青衫,而另一只却蓦然消失!
在一旁持看戏态度的一众武林中人忽然眼前一花,而后在他们眼前就出现了一直浑身流着鲜血的血尸,正眨巴着那双血色恐怖双眸,一瞬不瞬地将他们打量。
危难关头,有一着粗布麻衣,肌肉高高隆起,手腕脚腕上皆以粗绳绑有极有分量玄石的中年男子大踏步出来。
此人一出,便有人喝彩出声,此人被江湖人冠以“一双老拳震武林,一对铁脚碎江河”一词,人称铁头豹,出手呼啸有风,与人对敌,从来都要戴上用以自负的玄重石,生怕没了玄石的重量后,江湖上难有一合之将,此人行走江湖这般岁月下来,好像从未有人使他摘下用以加大难度的玄石块,是一位极有可能被推选为下一任武林盟主的种子级选手。
他望向眼前这一只血尸,一对浓眉悄然皱起。
众人哗然!
这位铁头豹居然在一番思量之后,居然主动褪下了手腕上的那一对玄石手串,一手作掌置于身前,一手握拳放于侧腹,右脚一划,扎出弓步。
就在这时,那一只血尸骤然扑杀过来。
这汉子一挑眉头,脚下骤然用力跃起,一脚踢出!
众人禁不住心下叫好,好一记漂亮的旋身踢!
在这位铁头豹摘掉手腕脚腕上的玄石串,摆出这么一副拳架姿势后,其实众人心下就已经基本对这一场战斗结果有了判断,那血尸虽
然瞧上去模样恐怖,但是当真落到如今的铁头豹手上,约莫也只有被捶成肉酱的份儿了。
一念及此,众人难免心下有唏嘘,你们是山上仙人又如何?我们江湖照样有自己的传说,遇到这种你们山上人都不一定能对付的血尸,我们依旧能够对付!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这一众人不能接受的一件事。
那位一生从来都与“无敌”二字相依相伴的铁头豹被那血尸一拳给捅穿了胸膛,而后又一脚给踹飞了出去,落地时候,已经是气息细若游丝,命悬一线的境地。
众人脸色惨白,远远瞧见那只血尸就这么笔直冲向众人而来!
这血尸体先是一拳又一掌,扇飞了想要螳臂挡车的两人,脚步不停,就要一巴掌将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女子拍得粉碎!
那女子早已吓得面无血色,只顾着抱头蹲在地上,已经忘了大声尖叫与哭泣。
砰得一声巨响!
在女子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响,“还能动的话,就自己快些站起来跑路。”
那女子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身前不知不觉,多了一袭青衫。
这一袭青衫就这么一手抵在这血尸脑袋上,先前明明将一众江湖汉子掠杀得体无完肤的血尸却不得寸进。
女子一番犹豫下,赶忙站起身来,小跑而走。
在这之后,只见这青衫年轻人那手轻轻一推,默念一声“走你”,而后这血尸便轰然倒飞出去,在空中尚未来得及稳住身势,那一袭青衫头顶便穆然冲出一道土黄色光辉,一道黑影猛然长冲而过,而后裹挟着这血尸骤然消失不见。
另一只血尸见势不妙,方想要转身走人,却又有一道银辉,倏然袭出,接连透过这血尸的身体,继而“穿针引线”,不出半晌,这血尸体表便布满一道道银辉,像是被一条条银线给绑作一团。
紧接着这一抹银辉骤然一穿而过,期间还一抖身子,筛掉身上的血迹,重新返回那一袭青衫袖中。
众人急忙定睛望去,却见那血尸前行几步,而后浑身血肉烂成一粒粒粉末,砰然炸裂!
有无数血沫激射到李清源身前,这一袭青衫面前无端有一道透明墙壁骤起,血沫为这一道墙壁所阻,泛起点点涟漪,静置虚空。
一袭青衫的年轻人轻轻挥袖,这些个血沫猛然四散而去,大袖飘摇的他缓缓负手而立。
白袍和尚伸手抹了把脸庞,他娘的,这才叫做写意风流啊!
终于有人后知后觉,知晓了这位先前为自己小觑了身份的青衫少年郎分明不像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一位江湖女侠双手捧在胸前,一双大眼睛亮晶晶,怔怔然问道:“你就是那位小仙师吗?”
李清源仔细打量天边某处,女子出言后,这才瞥了眼这位先前大抵有印象的女子,仔细想了想,忽然孩子心性作怪,摇了摇头,“我啊?花拳绣腿一介布衣。”
然后这位自称是一介布衣的家伙脚下仅仅是轻灵一点,而后飘然远逝。
众人目瞪口呆。
柳彦圣笑嘻嘻地揽住了庄晖的脖子,指着那一道青色弧线,胸脯拍得砰砰响,“瞧见没?咱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