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气氛原本极其热烈的家族聚会,就在范文植最后一个建议,而大家默认接受之后,顿时就有了转折。最后范南江规定,老宅只在白日8点之后开放,下午6点之前关闭;这个时段,范南江会亲自打开地窖;其余时间,如果村民愿意,可以自发组织轮流值守。
当然,为了避嫌,范南江就不能回老宅去住了。至于在宅中养病的范乾业,大家都知道其行动能力有限,没有谁会蠢到提出也要求他避嫌搬走。毕竟无论谁提出来,就有可能给了别顺水推舟的机会:既然老哥思虑缜密,宅心仁厚,不如就让范乾业暂住你家?
在族人眼里,那就是个非但百无一用,还败光了家业的迂腐书生,也不知道还能有几天好活。谁都不希望摊上这么一个负担。
最后范南江道:“这间老宅,既是祖产,也是宗门道场。这一次若是卖了,那便卖了,宗门的事,以后有机会再和现任掌门商议。但是万一交易不成,那它还是宗门道场,我仍会行家主之责,确保其完整周全。谁要是趁火打劫,动了老宅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祖上家法管不了,那咱们就江湖法子解决。”
云生谷中,没有人不知道什么是江湖法子;当然,大家也都知道,范家宗族里,没有他范南江解决不了的人。
这就没必要解释太多了;既然都撕破了脸皮。范南江最后这句话,就说得特别铿锵有力。
宴会不欢而散,范南江和林初一率先告辞出门,也懒得和黑山堂前来“帮忙”的沈大师再打招呼了。
二人正穿过村子,巷道中便有三三两两的宗亲追随而来。多是在聚会议事的时候,并没有太多言语的。他们虽然来得先后有别,但都是一番热情邀请,希望范南江到自己家中落脚。大家都知道,除了老宅,这位当代家主已经没了住地。
所有人都言辞诚恳得很,只是说都是宗族血亲,难得回来一趟。只可惜范南江一律回绝,只说自己自有安排。
最后甚至连聚会一开始时就言出不逊的范继社和范德申都先后追来了,这两位的脸色,一旦诚恳起来,那真叫一个精彩,表情丰富得很。敢情他们也觉悟到了,抱范文植家一辈子的大腿,也未必比得上今晚范南江给他们面授片言只字的机宜。
林初一在一旁看着这一个个的不通角色粉墨登场,又一个个的被范南江数落得灰头土脸,很辛苦地忍着笑。在范德申最后出现的时候,他终于忍俊不禁,笑了起来;结果被范南江狠狠瞪了一眼。
打发走了那个酸腐教师,范南江才叹口气道:“云生谷中,闹出这么一场笑话,是不是感觉很让人失望?”
林初一道:“天下人性,莫不如此。世人都有趋利
的本能。你要是认为这只有云生谷独一份,那是太看得起你们范家了。”
范南江面色一肃,点头道:“谢谢。”
这一带山中灵气十分丰沛浑厚。林初一和范南江两人,在云生谷后的高高山巅,彻夜练功。揉手切磋,喂拳锤炼,掌改拳架,乐在其中。到了阴极一阳生的子时,林初一便与范南江说了些自己当初行气修炼的一些心得法门。
范南江顿时忘了白日里宗门家族的种种烦扰愁苦,心境明澈,盘膝坐下,悄然入定。有林初一为其护法,又是在灵气充沛的自家山头,范南江这一夜的练气进境,竟十分神速。
很多年没能如此纯粹地入定练气了!
再次出定开眼的时候,范南江看见了一地的青石块,都是一般大小,切口平滑,犹如刀削。再四顾时,原先散布四周的几块巨大青石,已经不见。林初一手中的太灵,挥出一片弧影,一道犹如青芒的剑气,正好将最后一块青石块切开。
御气而生的剑芒,竟然如此凌厉。范南江大开眼界。
云生谷这一段山脉,形如鱼叉。左右两股山脉远远伸出,插入远处犹如鱼群踊跃的群山之中。中间这一股,就是云生谷范家村落所在的那道山岗;虽然略微低矮,但在三面高山环绕之中,却显得清幽异常。清晨的茫茫云海漫过整条山谷,那山岗就犹如出海小舟,浮在云海之上,宛若仙境。
伫立山巅,看着谷中的旖旎风光,范南江神清气爽,踌躇满志。只是一想起再过半个时辰,他就得下山打开老宅地窖;放任那一派乌烟瘴气,横流宗门道场,心中就郁郁不已。
林初一道:“自从给范朝贵教拳以来,我就有种感觉,法门拳的内功心法,与臻武太极功法,几乎如出一辙。虽然其中诸多细致法门并不一样,但同源同宗的痕迹,十分明显。若你们的逸云祖师,真的是当年三丰真君的弟子,则张三丰真实所传的内家拳法,尤其是太极功夫,应该就是伏羲所传的太极门一脉功法,只是到了历代江湖之中,多有变异;所以如今俗世所传,已经今非昔比了。而法门一派,应该是得益于时代深居山谷之中,传承尤其纯粹。”
范南江道:“这个自从当初跟你接手,我也有感觉。所以便坚持要朝贵拜在你的门下,无论如何,宗门之中,总要保留一丝希望,一点火种。可惜法门一派,在我和继军师弟手中,没落至斯。”
也就是那么一点感慨,经过一夜入定的范南江,似乎瞬息便恢复如常,转头笑道:“有你的指点,内功修炼的长进,真是神速异常。再过几年,我这个家主兼叔叔,怕是干不过那小子了。”
言语之中,既有自豪,也有惋惜。
林初
一道:“我倒是一直有个想法。目前既然还不能正式拜入师门,便只是个想法而已。一旦突破了洗炼境,正式行了入门拜师之礼;我会跟师父商量,成立一个海纳百川的太极门。”
“海纳百川?那就不是纯粹的传承了。”范南江愕然道。
林初一看着他,以探讨的神色道:“我倒觉得,是更大的传承。术法也好,修行也罢;其实都可以一起参修印证,也可以各自穷本溯源,互补纰漏。没必要纠结于一家一派的门墙壁垒。”
范南江两眼放光,却轻轻摇头道:“你们年轻人,真敢想。”
然后他补充一句道:“那百川之中,不妨也算上我这里一条小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