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三年,韩家添了孙子固是一喜,但儿子带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回家。两人生了孩子又一起失踪,街坊邻里的风言风语就渐渐多了起来。张芳替哥哥还债的事也不知从哪里走漏了风声。
这种爆炸性的新闻加上中国民间可怕的想象力,传出来的故事就更加骇人听闻了。那样的环境,显然已经不利于当当的成长。好不容易等到韩云缄大学毕业到北海工作,韩母立马带着孙子来北海跟姑姑一起生活。
原来他们一家,有着如此不为人知的隐情。林初一眉头紧锁,继续问了些要紧的信息,比如韩云深最后一次出门的日期,时间等。甚至当时的天气,那几天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都问到了。这时候韩云缄的母亲早已经哄得孙子睡着了,出来一起对林初一述说往事。
他的问题,母女两人有的能答上,有的却实在记不清了。奇怪的事倒也有些,就是那几天张芳总是无精打采的,还经常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韩云深则是心烦意燥,想来是老和女朋友吵架。母亲还为此没少教训儿子。
“初一,你帮算算看,我哥哥还能回来吗?”韩云缄与其说是问话,还不如说是哀求。
林初一沉吟良久。终于开口说话:“从易理推测这件事,主卦为困挂,但生机不绝。大概可知你哥哥和张芳是受困难脱。单从卦象本身,综合其互卦,变卦,错卦,宗卦等一起推测。他们这两年多是行动受限,但身体无碍,生活应该也不难过。只是他们需要一个契机脱困。”
他这么一说,母女两倒是松了口气,但是喜忧参半,最关心的是,林初一说的这个“契机”到底是什么,什么时候可以出现? 按照这俩女人的意思,如果把老家房子卖了能买来这么个契机,她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张罗卖房子。
“这样吧,我过了年就不在北海了,正打算去东莞看看。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帮你们留意下。”林初一暗自咬咬牙说。其实他之前并没有想过要去东莞,只是反正要出去,选东莞也不错。关键是,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跟这母女俩解释关于“契机”的事。
他很清楚,对于韩云缄她们,他林初一本人就意味着最大的契机。加上之前王北伦的下家不就在东莞一带嘛,去那边碰碰运气,说不定有所收获。自己没碰到也就罢了,既然这伙人撞到了自己手里,好歹整他们个不得安生。
“你真的要走?”韩云缄问道。
“嗯,早就打算好的。我喜欢北海,但这城市节奏比较慢;生活很好,创业不太容易。我想趁年轻先出去闯闯。”
韩云缄不知说什么好,喜愁参半。喜的是他答应找哥哥,愁的好不容易碰到这么合得来的一个“同事”却眼见又要分开。
韩母却是十分高兴,她这个年纪的人,民间各种灵异八卦的传闻听得多了。如今这个年轻人简直比传说中的神还要神,似乎只要有他出马,找儿子还不是象找孙子一样马到功成。
这时林初一的电话却响了,他一看是欧珏华,赶紧接通。
听筒里传来欧少有点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个神棍,死那去了?”
“怎么说话的?在家。”
“家你个头,老子敲半天门了。”
“哦,我在对门跟邻居聊天,马上出来。”
“小林啊,有朋友来啊,那就不耽误你了;顺便问问,你租那间房子,有铁锅没有?”韩母见林初一要走,突然这样问道。
“不知道哦,厨房里好像有那么一堆东西。就不懂有没有铁锅。”他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说实话,自从半年前租下这个单间,他就没正经进厨房看过。
“那让我看看好不,我们家铁锅漏底了,反正你也不煮,以后晚饭就来我们家吃。两对门的,就添双筷子。不许不来,老吃外面的东西对身体不好。”阿姨说道。
韩云缄也愕然,家里的铁炒锅貌似没漏底吧!
聊会天混了个免费食堂,对林初一来说倒是个意外的惊喜。
出得门来,只见欧少提着抽啤酒,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见林初一身后跟了个阿姨,不知什么来头,立马规规矩矩地打了个招呼。韩母在他的单身公寓里还真找出个铁炒锅来,高高兴兴出去了。那高兴劲儿,多半是因为证实了林初一的客人是个男的。
“客栈里没塞名片吗,怎么想到来找我了?”林初一对欧少深夜来访有点意外。
欧少道:“多着呢,不愧是旅游城市,服务花样多得很。”
“那你这么快完事了?”
“瞎扯,老子要真开始了,这一整晚根本没空理你。”
“吹吧,那你突然跑出来干嘛?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冬宵一夜不值钱。你思春思到季节都搞不清楚了啊?陪我喝酒,醒醒脑。”
“今晚不行,我到半夜还真想按老头说的,去山上练会功。”
“我一整晚就是在房间里想来想去的,都是想到那老头子。”
“你什么口味?”林初一愕然说道。欧少一拳擂了过去,当然打不着林初一。
“奶奶的,好心没好报。我是越来越觉得这老头不简单,而且他对你似乎有点异样。”欧少道。
“也没什么异样吧,难道你觉得他会骗我?拜托,你觉得从我身上能骗出什么来?”
“这倒是事实哈,但不管如何,我觉得这人不简单,而且他在哪乞讨明显是假的,好像是冲着什么来的。”
这一点林初一不是没想到,只是欧少也这么说,他更加觉得可疑起来。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分析了半天,却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欧少便先回去了。他打算第二天去涠洲岛玩两天,到周末再回来找林初一。
其实今天入夜以来,林初一就又感到有点烦躁起来。所以在吃饭时陆老爷子那么一说,他是打心里叹服不已,知道遇上了高手。此人功夫见识,绝对在自己的授业恩师莫道壬之上。而且似乎与老师颇有渊源。只是当时欧少在场,不便多谈。他以前练拳虽然不回避同学,但其中隐秘,却是不想为外人所知,尤其是出了王北伦这件事之后。
他连夜又来到了冠头岭,用中午的法子攀到树上,三下两下就“走”到了练功的地点。练这种静……功,休息效果比睡觉还好。打坐两三个小时,对林初一来说就顶得一夜沉睡了,第二天上班做事一样都耽误不了。
他铺好了垫子,把手机杂物全放在一边。盘膝而坐,收摄心神,正准备调息行功。突然感觉似乎有点什么不对,到底是什么不对,自己也讲不清楚。
背后有人!——他突然反应过来。但这“人”却没有半分生气。林初一以意念感应的时候,周围十数米内出现活物,不管有什么样的阻隔,他都是可以感应到的。
现在他隐约感到,有个“人”似乎从自己下树之时就已经跟在背后,无声无息,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他的感知里,这“人”自从出现到现在,都跟自己保持同一个距离,同一个姿势。自己盘坐,对方似乎也在盘坐。初时他还道只是错觉,现在心神既静,更加确认了一定是后面有“人”。
林初一偷偷立掌胸前,小心戒备。他假装调整一下坐姿,左脚略微提膝,让前脚掌着地,身体突然以左脚为轴,旋地而起,右脚拖后;还没站直,已成左弓步对着原来的身后。两手摆成个手挥琵琶式,可攻可守。然而眼前空空如也,只有松树林和草地边上高高的荆棘茅草。——这不可能。
林初一心下更惊,因为他此时感觉那个“人”赫然还在身后。按理说,他这样旋地而起,虽然是转了个身,起身的速度却是跟直接站起几乎丝毫不差。对方就算会飞,也根本不可能在这么快捷的瞬间又转到自己身后。如果直接从头上跳过,身形也难免落入自己两眼的余光之中。
到底是人是鬼?林初一虽学奇门术数,却从不信鬼。明知对方本事不知比自己高明多少,当下也不怕了——他要有恶意,自己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不知何方前辈高人到此,既然来了,何必装神弄鬼。”林初一淡淡说道。
“胆量不小啊。这都没吓死你。”
林初一听到身后这声音,紧绷的心瞬间松弛下来,哭笑不得。——老不正经的,怎么能这么欺负后生小辈。来人当然就是今天一起吃晚饭的老爷子陆时成。
林初一嚷道:“陆叔,亏你也是莫老师的故交,这样欺负他的学生合适不?差点没把人吓个半死。”
陆时成道:“吓到你了吗?我怎么没发现,要不是我老人家还练过几年功夫,怕早被你这一记手挥琵琶给掀到那边茅草堆里了吧。”
林初一收起架势,自然转身过来。只见陆时成依然是下午那一身黑衣,站在自己前面也就不到两米之处。
林初一道:“你是给我下的套吧,告诉我应该子夜练功,然后偷偷在这里等着。”
陆时成:“这个可绝不是下套,你那样练功确实有问题,好在只练了一两次吧?要是坚持日久,阳气燥盛,阴气不足,不但前功尽弃,严重的恐怕还要有伤身体,想改都改不回来。”
林初一惊道:“真的这么严重?”
陆时成瞪了他一眼道:“骗你有饭吃?你要是出问题了,这地方请我吃饭的后生小子就少一个了。你看我老人家像做这种亏本买卖的人?莫道壬教你这么练的吗?”
林初一见他如此说自己的恩师,却有点不满地辩解道:“不是,莫老师教我子夜打坐练气,初时心不够静,为免影响休息可以清晨将要天亮的时候练,到可以自由收摄心神的时候,则应该子夜练静……功了。”
“这还差不多,敢情是你小子自作聪明,胡练一气。”顿了一顿,陆时成继续说道,“他没要你拜师,教你功夫也不算坏了本派规矩。”
这话倒是把林初一搞得有点一头雾水了。“什么本派规矩?你老人家跟莫老师是同门?”
陆时成道:“他的功夫全是我教的,但从来没将他收列门墙,你说算不算同门?”
林初一摇了摇头道:“这么说,我还得喊你一声师公了啊。可完全不对啊,莫老师练拳快五十多年了,年纪也跟你差不多。”——背后的意思是,你十来岁的时候,怎么可能有那么厉害的功夫教给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