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看到他们这天气还摇晃着折叠扇,不禁望着天空。
现在是十一月中旬,山东这块居然只下了几场小雨,一场大雪都没见。而黄河以南则是大雪连天,道路已经完全被大雪封闭。
“天还不下雪,恐怕明年依旧会大旱”,赵兴仰望着天空说。
张用刚从辽东那块回来,对辽东的冰雪深有感触,他点点头附和说:“是呀,雪下太多不好,可这一点没雪也不好。这趟我们多亏了紧靠大海,没深入内地,我听说山里面石头都冻裂了——冷啊!奇怪了,你说同一片天空,怎么气候就完全两样呢?我们这里冬麦都返青了。”
冬天里迟早要下雪,冬麦返青意味着一旦下雪,明年,冬小麦收成全毁了。没有春季这一收成,夏季将会非常难熬,要等到秋收过后,饥荒才能缓解。
此时,军官们还在三三两两的往船上走,赵兴收回仰望天空的眼神,问:“朝廷里最近有什么动静?”
张用回答:“朝廷已下诏令,扩充密州团练,同时,要调密州团练三个指挥入禁军。很奇怪,他们直接明指要我密州团练五艘船。”
团练能跳过厢军这一级别,直接进入禁军是件大好事。如果是平常,估计会有很多人打破头走后门托关系,因为这年头,禁军就相当于宋代的跨国企业白领,收入比厢军、团练高不止一个层次。
但调走五艘船就让赵兴有点不愿意了,密州团练原先的船都是硬帆船。这几艘船早叫赵兴打折卖给了当地人。现在的几艘船是赵兴的私有财产,若要送给禁军,令他很不情愿。
为什么朝廷不多不少,恰好要五艘船呢?似乎,营州事件中。赵兴出动了五艘船,难道这是个巧合?
急速地喘了几口气,赵兴平静了一下自己地心情,又问:“还有吗?”
张用的态度似乎也很为难,他犹豫了一下,说:“罢了,你反正快见到那些人了。让他们自己跟你说……嗯。朝廷方面已经下诏,设日照镇,属莒县,取日出初光先照之意。此外,朝廷许可我们密州水寨在湾口设立水寨,诏令湾口渔村升格设里,取名临海镇。”
临海镇,这个名字很没有创意。
朝廷连续设立日照镇、临海镇,看来朝廷正紧锣密鼓准备升格密州椎易务。升级板桥镇。如此一来,三地整整需要一批官员与吏员,对有朝廷吏员待遇的“大将”等效用们,这是个好机会。
赵兴看到张用为难的态度,眼珠一转已明白对方的为难处。他脱口而出:“那些军官是否都不愿离开团练进入禁军……这是好事呀。怎么,他们都不肯走?我明白了。他们是见到密州水军大有来钱地路子,所以不肯。”
“那当然,苦熬了这么多年,眼看跟随团练就要发财了,却要进到禁军去,每日拿那笔死钱,还有可能调到别处去戌守,比如河北、河东……谁耐烦去死?”
“先上船,我们把今天的事敲定”,赵兴催促,船上,邓御夫已经站在跳板口,冲这里微微点头,示意人到齐了。
赵兴那座装饰豪华的大舱里,舱里椅子不够,许多军官们便席地而坐,他们抚摸着松软的阿拉伯地毯,一边啧啧不已,一边轻骂:“签判可真是会享受啊,等老子有钱了,也去买上这样一块地毯,别的地方不铺,就铺卧室里。来了兴致,揪上一个婢女就在地上打滚,可舒服着呢。”
赵兴带着张用、邓御夫走进舱里,那些人稍稍坐直了身子,迎接三位长官。赵兴让张用坐主席,但张用却推迟不受,他脱下靴子,也坐在地毯上,一边拍着地毯一边问:“离人,这东西哪买的,板桥镇里有卖的吗,我也去买一张。”
赵兴低头看了一眼地毯,报出一个让张用咂舌地价格:“一千五百贯。”
众军官们都沉默了。赵兴在自己地桌子后坐下,几名以色列人端着账簿进入,他清了清嗓门,说:“我先介绍一下情况,我们已经跟锦州水军交易了两次,现在大雪封山,女真人夹温兄弟那里还有三千匹马,急待出售。锦州水军有马、皮毛、还有一些金器。
第二次交易的时候,我们已经约定,货物暂时都转移到锦州外面的一个小岛上,那个小岛没有人烟,我将它命名为觉华岛。此岛冬天海水封冻,唯有西侧有一条洋流,没有封冻,但西侧崖高,船不容易靠上去。我与锦州方面约定:明年开春,锦州水军会想法在那里修一座码头。今后,那里就是我们的交易点。
我是这样打算的:我密州水军有两个钤辖,五个都指挥。每月二十五日出海巡逻,一边操练水军,一边驶往觉华岛。在那里停留三天,交易完毕则返回,依旧用五天时间,航行总共十三天。下一船队恰好续上,赶在每月十号出港,依旧是五天训练,三天登岛停留,五天返回。而后,放假两天。
按这个计划,我们至少需要五支船队,一支船队去觉花岛;一支船队要在湾口附近维持正常巡逻;两只支船队时刻在板桥镇驻留,随时保持待命;还有一支则在渤海外海,监控高丽与女真沿岸动态。为什么监控女真海岸……嘿嘿,说我怕他们去告密,那是骗你们的,实际上是我不想让他们插手我们的生意,而且,我希望去哪两国做生意者都需经过我们的许可。
怎么,你们也从这里看到钱了?好,我是这样计划的:五支船队。每半月一轮换。每次出动五艘船,做一期锦州贸易,做一期湾口巡逻值守,做一期高丽海巡逻,做一期水寨留守。做一期假日。五班轮流,一个轮班下来恰好五个半月。
关于经营地收入,我是这样计算的,每次一个钤辖带队,出动五分之一人马,五拨轮换。收益如何分配,我需要诸位想出个办法来。但我有一个原则:每次出海地货物收益。需要给我们上交两成,上交部分,半成用于打点州衙里地官员,半成留作养军之用,还有一成我跟团练使大人平分。
此外,还有召集效用随船队出发的事情。谁没有三亲六故,再说效用跟了我们,还有那些没船出海地亲眷,也得允许人家亲戚凑个份子。参一脚。所以随船效用带多少,每次带多少条效用船,这都需要大家商量出一个数额,这个数额如何分配,我们也需商量出一个规则。
最后就是交易部分了:我跟锦州水军已经约定。锦州方面由宣祈出面。我们这一方面出面地是一赐乐业人。每拨船队我都会派一名一赐乐业人做掌记,所有交易都需经过他而完成——货物都必须由他登记入册、交易的价格可由双方自己协商。但最终地交易必须在掌记的面前完成。
也就是说,我们双方的交易必须在宣祈与我的掌记共同见证下,才能算完。否则的话,他的货物禁止上船,谁敢拉他的货出海——请诸位体谅,我们做地是不合法生意,若有违反规矩者,那就是祸害,我容不得他去告密,不跟他客气,直接装麻袋沉到海里。”
一次货物抽税两成,这比市舶司抽税还重,但想到这是一份走私生意,其中地利润很丰厚,而且谁带船队出去,也多少能夹带点私货,军官们稍一考虑,立刻同意了这一数额,接着,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所有的利益都得到均衡。一份内部分赃协议达成了。其中包括船上货舱的分配、效用船的俸额,以及每船可携带的亲眷的额度分配……接着进入了执事人员的选择。
铁打的银盘流水地兵,现在参与分赃的人不见得一直待在自己的岗位上,而赵兴张用也是这样,所以必须选出几个人主持这项工作,以保证密州团练的走私事业长盛不衰——当然,其中也包括退出人员股份的继承、转售,以及相应地制度。
协议规定:在场人当中如果遇到调职、升迁,他那份股份就必须让出来,当然不是白让,别人必须从他手中购买这份股份,但他也有权保留一定地参股额,这个额度有大家讨论决定;执事堂人员退职,会有一份退职金,在任也拿一份薪俸,这薪俸由贸易盈利中提取,提取额度……
等分赃协议达成后,所有的人都饥肠辘辘,赵兴接着谈到了最重要地一点:“好,关于货物的种类,我们也需要定个章程——咱都是宋人,要有一份宋人的觉悟,有些东西可以走私,但有些东西不行,比如兵器、铠甲、籍、图纸、工匠。
此外,粮食也应该有所限制,要让他们饿不死,用最少的粮食换取最大利润。所以我认为,凡贩运粮食者,我水军十倍抽税。凡贩运超过一定数额者,一律杀无赦。诸位再定个戒律。我希望诸位列出一个禁止目录——咱干的是非法的活,所以不能允许别人犯了错,然后去官府密告……规矩就是铁律,定好了规矩就必须严守,因为一旦规矩破坏了,在座的,谁的收益都保不了。因而凡坏规矩者,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死敌,对这种人只有一种处置法:唯一死刑。”
赵兴最后几句话引得大家一致赞同,等协议商定完,赵兴谈到了正事:“朝廷下有诏令,我密州团练要出三个指挥的士兵,三位都指挥,五艘船,就从在座的人当中选,凡选中者,我们允许他将股份保留两年,等接任新官上任一年后再进行赎买。我知道大家都不愿意去,可总得有人去……干脆我们投票,从在座的人当中推选,选中者我们再给他补偿一千贯。
好啦,事情紧迫。锦州那里天寒地冻的。正等着我们过去运粮,赶快选出来,后面的人还等着出海呢。”
赵兴说罢,依旧张用说:“我和管军大人需赶回密州处置些事,今日这船舱就留给你们。各位尽情耍,不过最后需把交代的任务都完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留下那帮嘈杂地军官选举三名倒霉蛋,赵兴带着张用一路往回赶。
张用是贬官出京地,他在密州团练上待了一段时间,无所作为,但等赵兴一来。就把密州团练搞得热火朝天。身为一个武人,张用原本见了文官就有一种自卑,加上以前在赵兴面前也曾服小做低,所以他在赵兴面前毫无五品主官的觉悟,任赵兴牵鼻子走。反正他知道赵兴不会害他,跟着赵兴走有大把钱挣。
说起来,他这么做也不亏,才几个月的功夫,一万多贯装入腰包。另外密州团练的新气象,也让他赢得不少尊重,所以这厮只管闷头收钱,整个团练的事儿一推六二五,活像一个橡皮图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