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初见便是永别(2 / 2)

中宫 番茄荔枝饭 3147 字 2022-07-17

“皇上也请稍等,清儿给母后擦拭干净,母后最爱干净,定要换上宫服再走。”

虞澜清没抬头,说话的语气轻柔,更叫魏离皱紧了眉头。

片刻后,魏离站起身来,把一众人等全部都赶了出去,余光扫见魏子凌的时候,魏离顿了一下,他站起身来愣愣的看着这边,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到外面去跪,他却好像想透过朦胧的长帘看清楚躺在床上的人的面容一般。

魏云熙拉着他走出去以后,魏离才稍微松缓了一些表情,深深看一眼虞澜清,转身出去。

虞澜清的动作很轻,方才还有的余温此时也已经消散殆尽了,她能感受到太后手心的冰凉,太后却再也不能感知到她传递的温暖。

擦拭干净身体,每一寸肌肤都不放过,随后便是洁面,更衣。

梳头是个细致活,京香姑姑做惯了,此时拿着细梳子慢慢给太后梳着,一把年纪,哭得像个孩子。

虞澜清望着太后的面容,这个慈祥和蔼,把自己当成亲女儿一样心疼的老人,永远的沉睡下去了。

这十年,习惯了听到那声笑意盈盈的呼唤。

清儿,清儿。。。

这十年,也习惯了看见那张温和柔润的脸庞。

习惯了困顿之时有太后的耐心指点,习惯了迷茫之时有太后的敦敦教诲,习惯了前路迷茫却知身后有支撑,习惯了勇敢向前因为回头有归途。

细数这十年相伴,虞澜清才发现,自己哪里是什么贤后,自己不过是太后庇护下,走得无忧风顺的一个孩子。

太后的梓棺,是去年就已经备下了的,慈寿宫的前殿现在应该已经在布置灵堂了,太后的梓棺要停放十八日,举国哀思。

京香姑姑梳得很慢,原以为皇后会有满腔的话要跟太后细讲,但是耳边只有一片沉默。

梳好头后,虞澜清让外头候着的宫人都进来,备好的梓棺已经抬到了门口,小心翼翼的将太后的尸身放入梓棺中后,便抬去正殿那方。

宫中诸人,皆要身穿孝服,带帽守孝,衣裳赶制得很快,傍晚时分,虞澜清已经换上孝服,和魏离一块儿,带领嫔妃皇子公主们,于慈寿宫正殿守灵。

太后的梓棺就在正中,正殿两边挂满了白绫帷幔,梓棺上,还挂着白绸挽的花,硕大一朵。

正前方是摆放贡品蜡烛的黄绣缎凤褥花梨木宝榻供桌,上边摆着银质的香鼎灶台和花瓶,四周的明色都被白绸覆盖得严严实实,一片凄然景色映入眼帘。

身后全是哭声,能听见的,不能听见的,全是哭声。

虞澜清端端正正跪着,磕了三个头之后,听见魏离轻声道:“已经发丧了。”

虞澜清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眼中最后的一点光芒像是破败的烛台一样,风轻轻一吹,便灭了个干干净净。

魏离一下子拽紧了虞澜清的手臂,支撑她跪好:“清儿。”

魏子凌睁着眼睛看着最前方的动静,他咬紧嘴唇,听见前方像是妃子身份的一个女人开口对皇后道:“皇上,皇后娘娘,请节哀顺变,保重身子啊。”

这样的话,太过于轻巧了,皇后心中的痛,她们这些嫔妃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他们这些小辈更无法,魏离的痛不亚于虞澜清,可他现在要做的,是让虞澜清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宝华大殿的大师在一旁诵经,超度太后的亡魂,细碎的声响混杂在一片哭声之中,更像是远古的低语。

魏云熙就在魏子凌身边,她以头点地,哭得涕泗横流,喃喃念着皇祖母三个字,悲伤到不知道要怎么缓解。

生前太后疼她,她也最喜欢皇祖母,如今满堂哭得最真切最痛心的人,也是她。

被魏离死死拉住的虞澜清也很快恢复了一些力气,一夜守着太后没睡,原以为熬过了长夜,太后便能再有多一天的时间陪一陪自己,清晨时候见太后气色好起来,虞澜清还高兴了好半响。

如今看来,那只是回光返照的灵犀一现罢了。

宝华大殿的大师诵经完毕,站起身来,跟虞澜清和魏离说,再见太后最后一眼,便要封棺了。

虞澜清楞了一下,随后和魏离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由魏离领头,朝着太后的梓棺那边过去。

太后平静的躺在里面,四周放满了祭祀品和太后生前喜欢的物件,太后双手握着玉如意放在胸前,嘴里含着夜明珠,华贵雍容的面貌,只剩一片苍白。

魏子凌跟在魏云熙后边,慢慢的朝着棺柩靠拢,他的目光落在太后的脸上,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感觉心脏被撞击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皇祖母,可也是最后一次了。

初见便是永别,魏子凌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下,他。。。连皇祖母都还没有喊过。

绕行很短,匆匆一眼,魏子凌便被后边的人赶上,很快又重新跪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也没有落泪的虞澜清,终于在定棺的这一刻,抬起了头,她朝前伏行,伸手颤抖着摸到这冰冷的棺身,眼前是太后的笑意,耳边是太后的呢喃,眼泪汹涌的滚下,良久良久,终于把积郁在心头的痛,撕心裂肺的喊了出来:“母后!母后!”

魏离伸手拉她,抱她,得来的只是虞澜清更加崩溃的挣扎,她的手死死抠紧那棺盖,不想,不想要它盖上,这一盖,就再也没了,什么也没了。。。

“母后!母后。。。”指甲翻裂,鲜血渗下,魏离把虞澜清抱离开,让封棺的人动作快一些。

“清儿,你冷静一点,不能这样,你别这样。”魏离把虞澜清的脸死死摁在自己怀里,不让她看,怕她彻底崩溃了,他低声呢喃着安抚,“还有我,还有我呢,母后她走得很安详,她不要看你这样伤心的。”

敲击声落下,定棺结束,魏离缓缓松开虞澜清,握紧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神迷离,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

“清儿。。。”

魏离唤她。

虞澜清转过脸,眼泪无声落下,指尖很疼,十指连心,心脏快要碎掉了。

魏离的呼喊声像是在天边那么远。

初见太后,她是未出阁的将门小姐,战战兢兢入宫觐见,入眼却是和蔼可亲的笑意。

嫁入皇家,她是不受宠的中宫皇后,新婚第二日见婆婆,她是护着自己的太后娘娘。

而今离别,棺外棺内,她谁也不是,她只是那个尽孝膝下,愿母亲岁岁平安的女儿。

如今岁岁平安已求不得,便只求。。。奈河桥头,一路好走。

虞澜清挪动膝盖跪正,磕下头去,她擦干净眼睛,尽量声音放缓,怕太后听不清楚:“儿臣澜清,恭送母后,母后一路。。。安心好走。”

说罢,直起身来,眼前一片漆黑朦胧,只觉一股热流从胸腔里涌出,向后倒去的时候,什么只觉也没有了。

鲜血横在灵台前,给这方黑白的凄惨景象染上了一抹艳丽。

尖叫声起伏,魏离头脑一片空白,抱起虞澜清便往偏殿过去。

这一声声呼喊,人人都以为皇后喊出郁结,便过了这个坎儿了,现下吐出这口血,所有人都吓得不轻,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直到魏离都走远了,魏子珏和魏云思两个小孩子才率先尖声哭起来,原本就够阴郁的气氛,更因为这哭声变得一片死寂。

魏云熙拽起两个小家伙便追着魏离的脚步出去了,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周芷溪的身上,此时在场位分最高最有话语权的人,便是她这个淑妃了。

周芷溪自己也惊得不清,太后没了,皇后又当场吐血晕过去,那摊血就在她面跟前不远处,瞧得人心里头森冷的吹着风,吓人得很。

但周芷溪毕竟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宫里沉寂的日子过久了,也打磨得心性坚定许多,她深吸一口气,对旁边愣着的宫人道:“还不快把地上的血都收拾干净了!”

有了人发令,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一个个被吓得像木头一般杵着的人马上回过神来,很快便有人拿着干净的帕子上来,仔仔细细把地擦了三遍,直到再看不出一丁点血痕后,周芷溪才摆摆手,说可以了,让他们都退下去。

周芷溪盯着前方太后的棺柩,好半响以后,才颤抖着手合十,拜了一拜,揣度着虞澜清或许还没说完的话,轻声开口。

“入宫十载,谢您。。。一路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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