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澜清楞了一下,看着手中的东西,终于明白了这枚手钏的意义。
她沉吟了一下,随后把手钏轻轻放到了桌面上:“他给你的东西,你要戴着么?”
江湄眼神闪躲了一下:“娘娘,我。。。我不知道。”
“若他要带你走,你愿意吗?”虞澜清抬眼看江湄,时隔多年,替傅阳问出这句话来,虞澜清看见的是江湄眼底一闪而逝的惊恐。
皇家天恩,一入宫墙死难出,这话当然不是说说而已。
江湄猛地站起身来,看着虞澜清,声音有些发抖:“娘娘,他是不是又犯糊涂,和娘娘说些奇怪的话了?!”
她所求,不过是要他好好活着,有些话说不得,有些事做不得,傅阳不是不清楚,他们都已经是这个年纪的人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又还有什么看不开,既然两人心意相通,那么他早该知道,十几年前,她这个人,她这颗心,就是愿意的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虞澜清从心底里,其实是支持傅阳的,敢爱敢恨,敢想敢做,人生有几个十年能拿来错过和蹉跎,“江湄,你该听一听傅阳心里的声音,他有话要跟你说,秋猎人多,可裕和广袤,没有人的地方也多,这一回,好好直面自己的本心,直面,当初的自己吧。”
虞澜清将手钏拿起来,牵起江湄的手,戴到了她的手腕上:“既然这是他承诺要给你的东西,你便收下吧,虽然迟到了十年,可傅阳是明白人,迟到总比永远到不了要好,你好好想想,他在等你的回答。”
他在等,如今,不想继续等了。
江湄僵在原地,好半天后,才收回手,转身离开了这里。
月颖送江湄出去,回来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江湄似乎哭了呢娘娘。”
虞澜清颔首,让月颖嘱咐宫人不许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
长夜漫漫,想来今晚对于傅阳和江湄来说,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
第二日一早,魏云熙便赶着去找魏子善,说要和大哥哥一块儿到围猎场上去,虞澜清去伺候太后用膳吃药,等到和太后一并乘坐马车到达猎场的时候,帷帐里早就已经坐满了人,远处的草地树林外也聚集了不少的王公重臣,小孩子们在四处跑着闹着,很快就玩儿成一片。
虞澜清和太后的出现,引起了巨大的骚动,所有命妇女眷都赶紧起身行礼,热闹的氛围下,连太后都和蔼的跟每一个人点头示意。
男子们和帷帐和女子们的不在一起,但孩子们总是要闹在一起的,以魏子善和魏云熙为首,旁的年纪相仿的公子哥和小姐们也被聚拢到一起,吵着要去一旁选几把兵器比试,虞磊也在其中,常年受虞双全的教导影响,小小年纪便跟小老虎一样,说话声音宏亮,身形也是里边最醒目的壮实。
虞澜清盯着孩子那边看了会儿,见大家都没有闹矛盾,才放心下来。
放眼席间,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即便是缺席了好几个,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来。
找了一圈,虞澜清没有看见江湄的影子,她勾着嘴角轻轻一笑,看来江湄的心里,还是放不下的。
嘴上那么说着,可是真的有见面说话的机会,真心相爱的两人,又怎么可能错过呢?
更何况,有她这个皇后给他们撑腰呢。
傅阳也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敢来拼这个九死一生的机会。
赢了,夙愿得偿。
输了,要命一条。
虞澜清拿过盘子里的金桔,慢慢剥给太后吃,现在时间还早,再过一会儿,魏离便要领着臣子们进入围猎场了,到时候,像傅阳这样的文官便彻底清闲下来。
这段时间,就是属于他和江湄的时间了。
不出所料,魏离对这次秋猎可谓是兴致勃勃,自从年轻时候出征大周归来,便再也没有施展拳脚的时候了,魏离是展翅的雄鹰,却不得不蛰伏在皇城之中,做天下人的眼睛。
此番秋猎,魏离更是想让虞澜清看见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了,魏离知道,这些年来,虞澜清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身体。
只要能让皇后高兴,魏离当然愿意尽力去做。
“都准备好了吗?”魏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高坐在马背上,这般意气风发的样子落在虞澜清的眼里,和当年出征大周之时,没有半分的区别。
他永远都是虞澜清眼中那个不可一世的魏离。
永远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魏帝。
臣子们高举手上的长弓回应魏离,虞澜清看见魏离朝着这边招了招手,下意识的也抬高了手挥了挥。
帷帐里一下子都安静下来,齐刷刷的看向上座的皇后,随后便听见太后的声音清晰的响起:“还和年轻时候一样,皇帝去去就回,皇后别担心。”
太后暧昧的一句打趣,把帷帐里的人都逗乐了,大家羡慕的笑声响起来,都低声夸赞帝后的恩爱和睦,虞澜清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个彻底,只是这一次她没有闪躲眼神,而是依旧看着魏离的身影方向,轻轻握住了拳头。
她走了十年到魏离身边。
用了十年陪伴在魏离身侧。
可那张脸,那个身影,怎么看也看不够。
时光匆匆,虞澜清觉得飞速掠过的光阴,却是傅阳和江湄互相煎熬着度过的十年。
所以,勇敢的去吧,每个人,都应该勇敢的为自己拼搏一次,勇敢向自己的幸福迈出脚步。
哪怕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起码用尽过全力去拥抱,就永远不会后悔。
此时的江湄,正独自在远离围猎场后的小山丘边的溪流旁坐着。
清澈见底的溪流里没有鱼,江湄伸出手去触碰,很凉。
若是年轻的时候,她一定会脱了鞋袜下去踩水,一旁的柿子树,也一定会爬上去摘果子来吃。
可是如今,宫中的生活早已经打磨掉了她锋利的棱角,规矩,束缚,都成为了本能。
她坐在这里,是在等一个人。
等她少年才俊,文学志伟的爱人,她的阳哥儿。
“湄儿!”
身后传来脚步声,那人是跑来的,气喘吁吁的喊她的名字,惹得江湄眼眶一热,抿紧嘴唇好半响,才缓缓回过头去。
傅阳撑着膝盖,好半天才站直身子,年纪渐渐大了,从那边跑过来,着实没有了从前体力恢复得那般快。
早上收到消息的时候,傅阳的心便已经飞到这里来了。
又是三年未见,她还好么?他一直都想亲眼确认。
“湄儿。”傅阳快步走过来,走到江湄的面前,四目相对,更多的,还是沉默。
“你。。。好么?”江湄开口,从地上站起身来的时候,傅阳看见她轻拍裙摆的手腕上,戴着他送的手钏。
“不好。”傅阳想都没想便接过话来,从前拼命伪装着,说着那些违心的话,每一次,他都痛不欲生。
他不好。
没有江湄的傅阳,怎么会好?
这十年,没有哪一天,他过得好。
江湄楞了一下,下一秒的功夫,傅阳就已经拉住了她的手,举到两人中间:“你肯戴上,便是答应我了,湄儿,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这些年,你我,都等得太苦了,我攒了很多很多的功劳,这些年,我什么都没要,什么都不想要,我现在就要到皇上跟前去,我要求皇上把你赐给我。”
江湄眼底泛起泪花,这一瞬间,她承认自己的内心深深的撼动了,深深的动摇了。
他们离得那么近,触手可及,这是她在梦里,才会有的场景。
“入了皇城门,生是皇家人,死后亦如是。”江湄深吸一口气,把眼泪忍回去,她清楚理智的知道这个规矩,傅阳去求这个无理的要求,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我知你心意,但我不要你去送死,你明知说这样的话激怒皇上,是会死的。”
“我不怕死。”傅阳手上用了劲,说话间,眼里尽是执念,“我怕余生继续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皇上他已经有了皇后,有了那么多的孩子,皇上他不要你的,他不要你,又留着你做什么?我要去试试,我一定要去试试,湄儿,皇后娘娘也会帮咱们的,我们不是没有一丁点胜算的。”
“不要。”江湄挣扎了一下,“皇后娘娘帮我的,已经太多太多了,江湄此生都无以为报,我现在,只想陪在皇后娘娘身边,替她挡住所有心怀不轨之人,替娘娘教导抚养好四皇子,旁的事情,我早就不奢求了,傅阳,欠你的情,我下辈子还给你。”
下辈子?